容淇顿时被这股娇软的声音给整得不知所措,他定了定神,心里那股燥热最终没敌过未央宫那把火,恨意上头,他依旧想把她推开。
不用他推,李惊鸿自个儿站直了起来,刚刚的玉软花柔瞬间烟消云散,好似换了个人,她严肃道:“歇也歇够了,别耽搁,迅速入林!”
“恐怕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容淇看着刚那男子离去的方向。
他果真带了人过来,十来个左右,都是些庄稼男人,手里带着锄头斧头。
“就在那儿!”走在最前头就是刚刚那个男人。
其中一个庄稼男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两人?”
“他们有马!”他答道,情绪异常激动,似乎对马有着颇大的执着。
十余个庄稼男人互相看了看彼此,迟疑了一会儿,依旧走上前来。其中一人凶狠喊道:“就是你俩的踩坏了我们村种的粮食?”
“什么?”李惊鸿一头雾水。
庄稼男人拔高了音调,烦躁道:“我们村种在东边田里的稻苗全都给马踩死了,是不是你俩干的?”
李惊鸿插着腰,大声吼道:“你爷爷我今天第一次来这儿,气都没喘匀,哪有力气去你们庄稼地里搞破坏!”
“我就说不是他们俩嘛!”
“就是嘛,田老二那傻子的话怎么能信!”
十余个庄稼男人摆手撤了,唯独余下田老二那傻子,他着急喊道:“你们别走啊,他们俩有马,他们俩有马!”
李惊鸿真是哭笑不得,早该猜到这人是个傻子,害得她真以为自己这个罗刹被百姓讨伐了,白担心一场。
这边,一对老夫妇步履蹒跚走了过来,二人互相搀扶着,又急又恼。
“爹,娘,他们有马!”田老二急得要哭了起来,二三十岁的年纪,心智举动宛如孩童一般。
老夫妇没管他,忙躬身朝李惊鸿和容淇赔着礼:“实在是惊扰二位了,犬子他……”
李惊鸿连忙扶住他们,和善地笑道:“谈不上惊扰,您二老别这样。”
老妇眼里有泪,老翁用衣袖帮她拂了拂泪,呵斥道那田老二:“还不过来给人赔罪!”
傻乎乎的田老二依旧念叨着:“他们有马!他们是坏人!”
“无妨,真的无妨。”李惊鸿赶忙把马牵开,拱手道,“我们要进林子,就先告辞了!”
老翁抬头看了看已经阴暗了的天,询问道:“你们这个时辰要进林子?”
“对!”李惊鸿应道。
“这片林子这两天不太太平,听说有不少人死在里面,晚上阴气重,二位明早再进去也不迟!”老翁道。
李惊鸿没说话,看了眼一脸憔悴的容淇,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又赶了一天的路,也该疲惫了。
“要不二位就在陋舍歇歇脚,也算是给二位赔礼了!”老妇附和道。
“多谢!”
老夫妇家就住在河边不远处,地方不大,推开院门,走过一片菜地便到了住处。
一股焦味萦绕在院子里,老夫妇直奔灶房。
老妇骂道:“让你少放点柴,少放点柴,你看看烧成这样怎么入的了口嘛!”
“怎么怪上柴火了,让你留在家,你偏要跟着一起去!”老翁辩解道,气鼓鼓地夺过老妇手里的釜冠,“你快带客人进屋去,这儿交给我!”
看他俩互相嫌弃却又伉俪情深的样子,李惊鸿忍不住笑了,她撇头,竟发现容淇嘴角也上扬着,不同于往日的冷笑,这是发自心底的温润。
“二位进屋来吧!”老妇提着一个茶壶缓缓走在前面。
农家的茶水不如大户人家的雅致,一小撮茶叶兑上滚水便成茶。
窗外虫鸣渐起,微风吹得人犯困,李惊鸿盯着那陶碗里逐渐舒展的茶叶,竟有些伤情。
她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久久不滴落,在月光的点缀下泛着晶莹的光。
容淇看了看她,细心地将她面前的茶杯移开:“公主要困了就闭眼睡会儿吧!”
李惊鸿摇摇头,玩着桌上洒落的茶水,用指尖缓缓写出个“家”字,声音低沉:“我已经六年没回家了,容淇那么聪明,可算得出父皇何时会让我回去?”
容淇一窒,举杯喝了口茶,怅然道:“在下无能,算不出!”
“是灭了南梁,还是打下中州之后?”李惊鸿自言自语说道,泪眼盈盈。
她又不是傻子,哪会不知道舅舅是在替谁背锅,只是不敢相信原来在她父皇心里,疆土远比这个女儿更重要。
“原来公主都明白!”到嘴边的茶容淇又忙放了下去,不解问道:“那公主为何又要救海阔?”
“只是想求个心安罢了!”李惊鸿叹了口气,“若是因为北宣杀了海阔而闹得两国开战,我心里总觉得愧疚。”
容淇随心一问:“那公主打宁远的时候可想过愧疚?”
忧愁和睡意烟消云散,李惊鸿一掌拍在桌子上,突然气愤了起来:“打宁远,实属替天行道!”
“天道?”容淇冷哼一声,“公主何时领悟天道了!”
看他那鄙夷不屑的表情,李惊鸿实在不爽,她猛地站了起来,辩解道:“就算我不懂天道,不配愧疚,那南梁陛下自己也想打,凭什么这个挑事的罪名要落到北宣身上!”
这样说,容淇突然觉得她有些傻,就连她父皇都不在乎北宣在外声名如何,她这个不受疼爱的公主竟然在乎。
李惊鸿真的是气得牙痒痒,换作别人敢这样讽刺她,早就死一百回了。
容淇又有何魅力让她下不去手,是那副她倾慕却不可得的躯壳,还是她真的想靠他运筹帷幄来取得什么。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直至门外传来老夫妇二人的尖叫,才打破了寂静。
院子里,一个人影正在四处逃窜着,李惊鸿立刻翻窗追了上去。
那人背上背着一根木杆,跑起来,发出一连串铃铛的声音,依着这声音,就算是在黑暗中也很容易找到她的潜逃方向。
李惊鸿很快便踩到了她的后脚跟,手扒上了她的肩,看着那人背后的木杆,木杆的顶上有个尖尖的东西在发着光。
这是枪啊!!
铃声在耳边环绕,这莫不是银铃枪!
“你是姑沐?”李惊鸿问道。
听到李惊鸿的声音,姑沐转过身来,手里拿的红薯掉了一地。
才几日不见,她便从神采飞扬的南梁女将变成了饥黄消瘦的村野女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