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站在车间里，带着遗憾的目光四处看着。
在他的想象中，半导体厂即便再不济，也得有点像样的设备。
哪知道这里除了焊枪，还是焊枪。
“杨哥，你让我想一想吧。”
“周总，我们职工能力真的很强。”杨成林不放弃。
周秉昆暗暗苦笑，这已经是杨成林第N次说这句话了。
好像他除了说这些，也没什么可炫耀的。
可是他说的那些职工，不是大爷就是大妈，年轻的不到一半。
这还是周秉昆把四十岁左右的，划在年轻人范围里了。
“杨哥，这样吧，我去市里先问问投资政策，然后我才能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杨成林也知道多说无益，应声道：“那好，我等你消息了。”
周秉昆点点头，往外走。
等走回厂区大院才发现，那些人还在原地站着。
周秉昆停下脚步，对杨成林说道：“杨哥，你让他们散了吧。”
杨成林笑道：“这也是对你表示尊重的态度。”
周秉昆苦笑：“这样的尊重我真的受不了。”
“走吧，走吧，习惯就好了。”
杨成林推着他往外走。
这一次，工人们没喊口号，而且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乐队也换了乐曲，奏起了《欢送进行曲》。
周秉昆踩着曲调，感觉有点飘。
几分钟之后，他走出了半导体厂，居然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很想回去再走一趟。
“周总，欢迎你再来啊。”杨成林和他双手紧紧相握。
周秉昆真诚流露：“谢谢你们的热情招待，谢谢了。”
“客气了，周总慢走。”
“再见。”
周秉昆上车发动了汽车。
院子里很应景的传来了《祝你一路顺风》的曲调。
“够劲。”
周秉昆兴奋的砸了一下方向盘。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都喜欢当领导了。
……
吉春市政府，周秉义办公室里。
周秉义坐在办公桌前，正在打电话。
这个时候，他的秘书走了进来，凑到他身边，低声道：“你弟弟来了。”
周秉义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又微微点头，继续和话筒里说着。
秘书会意，走出办公室，对等在外面的周秉昆微笑道：“你可以进去了。”
周秉昆推门走了进去，看到周秉义挂断了电话。
“你怎么来了？”周秉义纳闷。
他当领导这么多年去，周秉昆从来没来过他的办公室。
“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总占线，正好我路过这里，我就上来了。”
“坐吧。”周秉义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周秉昆坐了下去，笑道：“我怎么感觉有点汇报工作的意思呢。”
周秉义也笑了，道：“别贫嘴，找我有啥急事吧？”
“也不是啥急事，就是想问一个情况。”
“你说。”
“吉春半导体厂是不是上了托管企业的名单？”
周秉义警觉起来，没有了笑容：“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这个企业的真实情况。”
周秉义变得严肃：“秉昆，这里是我的办公室，不是聊家常的地方。”
周秉昆来的时候，就想到了这样的结果，马上也一本正经的说道：“周市长，我不是和你聊家常来了，我是想投资这个厂。”
“你投资？”
“当然，托管企业不允许投资吗？”
周秉义目光锐利的盯着周秉昆，似乎在猜测他的动机。
片刻，说道：“说说你想投资这个企业的理由。”
周秉昆从皮包里拿出学习机，沿着桌面推给了他：“我想做这个。”
周秉义瞄了一眼，问道：“你想仿造？”
“我想制造。”周秉昆有点反感。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仿造这个词，好像他只会仿造不会制造一样。
周秉义重视起来，语气变得轻缓：“你想打造新品牌学习机？”
“是的，总不能让他一家独大吧？”
周秉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个项目可以，那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哥，我觉得为了避嫌，你再找几个人一起过来谈。”
周秉昆考虑的很周到，毕竟这是要买集体企业，让人说出闲话就不好了。
周秉义满意的称赞：“秉昆，你真是越来越成熟了，我这就把招商部门的人都找来，我们一起聊。”
五分钟以后，招商办的几个人一起来了。
周秉义把其中的一个人介绍给周秉昆：“这位是林晓宇主任，主管托管企业招商。”
“你好，你好。”周秉昆热情握手，又和其他的人打了招呼。
寒暄过后，林晓宇把情况做了介绍。
周秉昆这才知道半导体厂早就资不抵债，工人现在只开30%的工资，这些工资还是政府帮着临时解决的。
而且杨成林和他说的欠款，只是欠银行的贷款。
如果想收购这个企业，工资还得补上。
最关键的是，那些电烙铁、松香、积压的零部件也算设备作价。
周秉昆一想起这些，就觉得这个投资不值，当即推脱道：“那我回去再想想。”
周秉义再次端起了领导的派头：“周总，你的项目不错，正好也需要这样的企业，我觉得你们很适合。”
周秉昆敷衍道：“我知道，我知道。”
周秉义看向了林晓宇，郑重其事的说道：“林主任，托管企业的招商很重要，你一定要抓紧落实。”
“请领导放心，我一定会抓紧。”
林晓宇说着话，又看向了周秉昆：“周总，方便留个电话吗？”
周秉昆本打算脚下抹油，但人家这么说，又不好拒绝，只能给他留下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