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这边就看到那王家人扶了王弘毅颤颤巍巍地起来,那小厮跪地磕头道:“天师,您可要为我家少爷做主啊!这殷小姐无端发怒,把我家少爷打成这样!若是您再迟来一步,少爷性命岌岌可危啊!”
那庄图南听了这话,看到王弘毅被搀出来的惨状,满头都是墨水,其中掺着几丝鲜血,一只手无力地耷拉下去,右眼半耷拉下来肿成金鱼眼,一侧的脸颊肿起,已是丧失意志的模样。
庄图南额上正是青筋猛跳,黑了脸庞,吩咐众人送王弘毅往医学署救治。
他身后众人手忙脚乱上前携了王弘毅,一行人离去了,他阴沉地看着殷离,怒骂道:“混帐东西!学堂岂是你可放肆的地方!给我过来!”
殷离低了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那庄图南身后,就到了国子监监职官办公的绳愆厅办事之处。
沈冽面上带笑,心情大好,双手负于身后,饶有兴致地跟去绳愆厅。
庄图南看了站在他眼前低着头的殷离,阴沉地说道:“你为何要与那王公子大打出手?”
殷离心内有着几分委屈,想起王弘毅那番编排她娘的话,就带了几分恨在这庄图南身上,嘴里说道:“他欠揍。”
庄图南更是震怒,抽了那戒尺,指着她道:“你再说一遍!”
殷离回道:“他该打!我只恨没有当场打死他!”
庄图南是一口怒气上来,提了那戒尺打在她身上,殷离吃了痛,只是咬牙忍着,众先生瞧了赶忙上前劝阻:“天师息怒,不过是孩子家游戏,一时出手重了,如何动这么大气,仔细伤了身体!”
庄图南却是怒声道:“诸位,我庄某教女无方,才使她作出那样的祸乱来,如今更是不知悔改,各位先生不必管了,庄某家事,自有定夺!”
众人看着,摇了摇头,只得退出那办公厅来。
庄图南虽未用尽十分力气,那力道却也令殷离吃痛。
她跪在地,他用那戒尺一道一道打在她背上,她紧皱着眉头,上下齿间紧抵着,勉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那背部一道道伤痕叠加后,竟有了些麻痹的感觉,她视野里只有地面的青石砖,她触摸那粗糙的地面,想着这很像临死前母亲那双手的触感,冰凉的,粗糙的。
她的心就像一个落单的孩子,肉|体还在受痛,心却在与肉|体毫无关联的地方,与母亲的幻影纠缠。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亦是师之惰【1】,是我教女无方,是我过于宠溺,才会教出你这样一个孽障!”
“我只道你是独学寡闻,大器晚成,心尚良善,却不料你竟心生怨怼,对同门下如此狠手!弘毅他是哪里惹了你,你要把他打成这样!”
“你不说,不出声,我就要打到你出声!”
说罢就是一下狠狠的鞭笞,那戒尺被劈成两半。
沈冽透过门的缝隙,看见随着戒尺落下的黄衣身影的震颤,可她牙关里,却听不见一点声音,他的睫,伴着那一道道落下的戒尺,慌乱颤动。
“去给我跪在那辟雍门口,我就要让众人看看,违反了学堂纪律是何等下场!”
殷离起身,身子却有些摇晃,走出四厅门,便是宝儿肿着两只眼来搀扶她。
她轻笑道:“我的宝,你咋又哭了?”
宝儿揉了揉眼睛,哽咽道:“小姐疼,宝儿也疼!”
她揉了揉这丫头的软发,说道:“小姐不疼,你也莫哭了。”
殷离走到那辟雍前,直挺挺地跪下,让宝儿坐那凉亭间休息去,小丫头不肯,她瞪一眼,便瑟缩着过去了。
身边走过的监生都知这殷离白日里大闹学堂,拳打王弘毅,躲得她远远的,窃窃私语走过,有些胆大的,想要走近看看她的神色,殷离抬起头,朝对方恶狠狠地龇牙,那人竟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薛鹤仪见了殷离跪在那儿,背杆挺得笔直,又听着身边的侍女道如何如何,有些犹疑,最后还是默默走开。
她视野中出现一双墨色缎面的靴子,她不抬头,眼前人遮挡住烈阳,垂眸看着她。
她闭上眼,拒绝同他对话。
“怎么,恼了?”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沈冽知她最介怀的就是母亲,王弘毅此举,是踢铁板上了。
“沈冽,风水轮流转,咱们拭目以待。”
他笑了,说道:“好,我等你。”
直到日头西下,才有宝儿和小厮来扶,她跪了一下午,双腿更是瘫软在地,坐轿回了庄府。
庄图南虽打得狠,还是唤小厮准备了些药物和饭菜送来春醪居,宝儿看了她的伤势,边落泪边为她上药,说道:“老爷打得也忒狠了!他如何狠得下这心!”
殷离趴在床上,只问道:“那王胖子,伤势如何了?”
宝儿回答道:“小姐放心吧,那魔王皮糙肉厚的经打,听说就是受了皮外伤,一只手脱臼了而已。”
殷离想起王弘毅那一身肉,没想到是外强中干,三两下就给打趴了,不禁笑出声来:“这小胖子还真是虚胖的,没有一点力气。”
宝儿上罢了药,小心地为她穿上寝服,这时外面小厮请示说老爷来探视,就听见庄图南阔步入内。
“如今这模样可不像你白日里张牙舞爪的神气,可知道错了?”
殷离懒得动弹,埋在枕头中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爹爹不在现场,可没听见那王胖子如何哭着向我求饶的。”
庄图南看她不肯认错的态度,说道:“你如今是愈发大胆了,那王弘毅是镇远将军之子,出身武功世家,你与他争斗,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也亏得这王弘毅是个绣花枕头,否则那当场被搀出去的就是你!”
殷离忍着痛也要挣扎起侧过身来,说道:“说这等话的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爹爹今日在现场听了他那番言语,我看镇远将军明日府上就要举丧了!”
庄图南听她这样说,滞了身形,问道:“他如何说的?”
殷离这会儿又没了言语,将脸面埋在了被间作鸟状,宝儿正在那里置换衣物,插了一句道:“奴婢听他人言,是王公子语出不逊,说到了夫人……奴婢不敢说,怕污了老爷尊耳!”
“你但说无妨。”
宝儿跪倒在地上,慌乱说道:“奴婢……奴婢只听那学堂里的旁人说……那王公子骂夫人是……是娼家,又骂小姐,小姐是奸生子……”
庄图南听罢,怒拍桌案,口中厉声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