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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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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办公室的路上,循蹈盘算着这二人肝功能损害不轻,但愿治疗后各项指标能逐渐好转,否则情形就比较麻烦了。

    一股甜腻的味道扑鼻而来,逐渐在走廊上弥散,她走进配药室,问道:“10床的血小板输上去了?”

    “是的,输了有十几分钟了。”

    循蹈偶尔喜欢来配药室呆一呆,和护士们聊个几句。看到她们娴熟的配药手法,就觉得很过瘾,对舒缓情绪很有帮助。

    曾经看过一副漫画,护士掰安瓿对决医生掰安瓿,护士娴熟轮飞颈折,医生慌乱洋相百出,虽然略夸张,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形象。循蹈自己也是要用砂轮在瓶颈处来回滑切个五六遍,再用白大衣包住安瓿的头,才敢折断。

    几个星期前去内分泌科,恰好看到一男医生和护士比拼掰安瓿,从不以为意到手破血流,在哄笑中独自舔舐伤口。

    “路过他房间,浓浓的味道。”

    “循循,你说这也算是芳香的味道,怎么闻起来那么难受。”护士笑道。

    “腻得上头。”

    但与医学院、医院里五花八门的腐臭、腥臭、恶臭以及刺激性气味相比,冰冻血小板的味道已算上乘。

    10床是一个典型“肝癌三部曲”的患者,乙肝——肝硬化——肝癌,目前已经是晚期,恶病质,大量腹水致使腹部向两侧膨出形如蛙腹。

    他的腹腔留置了引流管,当腹胀加重,呼吸困难难以忍受时,会引流出一些腹腔积液,以减轻症状。

    照顾肝癌患者的是他儿子小哲,二十七、八岁,戴副眼镜,长相很斯文,身形削瘦,但却强健能干。

    小哲十分孝顺,这次父亲入院近月余,几乎日日夜夜守在床边,事事亲力亲为,老父亲甚是欣慰,虽身患重病,已卧床不起,却不急不躁、性情温和,嘴边始终带着笑容。

    小伙子对父亲细心周到的照顾,周边的病友及医护都称赞有加。

    “惟孝顺,解其忧。”主任查过房后言道。

    循蹈目前只予其对症支持治疗,尽量解除他身体的痛苦,家属积极、病人配合,病情一时间还算稳定。

    夜半时分,抢救床收治了一名老年男子,上消化道出血。

    循蹈匆忙赶到病房时,他正扶着床头,耷拉着双腿坐在床边。两侧分别站着他的老伴儿和女儿,捧着盆接他呕出的血。神情还算镇定,像是司空见惯。

    患者已诊断肝硬化数年,既往已确诊胃底静脉曲张,做过内镜下注射硬化剂加组织胶治疗。但这名患者常年酗酒,医从性差,这次偷偷吃了炸花生米诱发再出血。

    最初见到egvb(食管胃静脉曲张破裂出血)呕血的病人,循蹈脑海中浮现出周星驰的电影,冲天吐血的镜头,只不过现实无需艺术加工,活生生冲地喷血的花洒。

    上级医生指示,患者出现失血性休克,依生命体征适量扩容,同时给予生长抑素、垂体后叶素等药物控制出血,必要时下三腔二囊管,待一般状态稳定后,行内镜下检查及治疗。

    争分夺秒的救治,患者生命体征趋于平稳,转危为安时已是深夜,循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极度亢奋后,一阵倦意袭来,循蹈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五官之中,只有眼睛有眼神一说,闭上眼睛,意识放松,身体就能得到暂时的休息,循蹈屡试不爽,每次睁眼后,能感觉到,眼前的世界更亮,思维也更清晰。

    大、小夜的护士正在交班,大约闭目了半个小时,上大夜的护士走进办公室,“循医生,暂时没啥事,去值班室睡会儿吧。”

    “好。”循蹈闻声打开眼,起身。

    “我刚才接班时看到10床的儿子往楼梯间走,手上好像拎了一瓶——白酒。”

    循蹈蓦地清醒,五官皱到一起,“白酒?”

    “嗯,应该是,你说他要干嘛?”大夜护士刚睡醒,精神饱满,倍儿有闲心好奇。

    “我去看看。”循蹈边说边往楼梯间方向走去。

    夜已深,护士关闭了走廊上的大部分照明,在每个病房的门下都有一个脚灯,供夜间巡视用。

    穿过昏暗的走廊,尽头是楼梯间,灯光均匀柔和,一个年轻的身影坐在楼梯踏步上,身旁果然立着一个酒瓶样的器皿。

    大楼顶层的楼梯间,真是医院里难得清静的一隅,但宽敞的空间与挑高的顶棚,更显出背影的落寞与黯淡。

    “这么晚了,还不睡?”循蹈在小哲身后轻语。

    小哲闻声转过头,见是循医生,赶紧站起来,恭敬地回道:“循医生,睡不着——你这么晚了还在忙?”脸上微微泛着红晕,一阵酒气袭来。

    “夜班,一直都这样。”

    小哲循着医生的目光扫到地上的酒瓶,尴尬地抿了抿嘴唇,“我睡不着——所以喝了一点。”

    循蹈微微点头,理解他的压力和情绪,温和的目光重回到小哲脸上,“你查过乙肝吗?”

    他的父亲是乙肝大三阳患者,出于医生的评估惯性,循蹈想了解,小哲是否也是乙肝患者。

    “嗯,很早以前就查过,是大三阳。”

    “做过乙肝病毒dna定量吗?”

    小哲摇头。循蹈不知道他摇头是没做过还是不记得做没做过。

    “也就是没治疗过?”循蹈试探着确认。

    小哲又摇头,看神情,似乎从未上心过自己的事情。

    “那——以后不要再喝酒了,你现在身心疲惫,抵抗力差,更要注意。”

    “循医生,我右上腹痛好久了,时好时坏的,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事啊?”之前也经常和循医生聊天,但说的都是父亲的病情和治疗,讲到自己还是头一次。

    循医生并非假客套,真诚的关心使小哲舒缓了许多,说话便也不那么拘谨了。

    也许是医生的敏感和直觉,循蹈心一抽紧——千万不要上演墨菲效应。循例问了病史,心里越来越不安。

    “还是检查一下放心些,你明早来找我。”

    小哲连声答应,手机响起,护士打来的。

    “好,马上过来。”挂断电话,循蹈和小哲示意要离开。

    夜晚,连城市都坠入梦乡,人似乎变得更加感性,加之了解小哲的处境,内心也仿佛更加柔软,比平常多了些想讲的话,但又不知该怎么恰如其分的诠释。

    “照顾好自己。”循蹈再次看向酒瓶。

    也许他已经这样度过了无数个夜晚,也许这是他仅剩的排遣压力的方式,但饮鸩止渴,未疗心,先损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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