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风物宜人，是江南为数不多的大城。
这里士子风流，青楼楚馆也多。
酒楼上，李尔端着茶杯轻轻呡一口茶水。
说书先生讲述着狐妖幻化为貌美女子害人，并且还举了好几个例子，绘声绘色，引得周围听众脸上全是一片憧憬。
李尔透过窗口看向楼下街道。
街道上有一个女子。
女子相貌可人，穿一身杏黄长裙，脸上带着温和笑容，正在给染了疫病的百姓熬药。
楼上说书先生在说狐妖，楼下便恰好有一只狐妖。
女子支了一个药摊，她身上妖气并不浓郁，但仍然瞒不过李尔的眼睛。
药摊前，一个老妪身子佝偻，身上散发着恶臭，有气无力朝女子问道，“姑娘，你这药真能治病吗？贵不贵啊，要是贵了，老婆子可买不起。”
女子将一碗熬煮冷却后的药汤递到老妪身前，脸上带着温柔笑容，“老婆婆，这药都是我从山上采的，不要钱。”
周围，端着药碗的一群人纷纷开口夸赞道，“大娘，你放心喝吧。辛姑娘医术出神入化，喝她药的人病都好了。像辛姑娘这么美丽善良的女子，也不知哪家公子有福气能把她娶回家去。”
老妪这才放心点头，接过药碗将药汤喝下，连连朝女子道谢，“姑娘，谢谢你了，你是菩萨转世啊！”
女子脸上带着笑意，看一眼腰间悬挂的积福袋，袋子里又多了一份善行功，让她充满了动力。
李尔坐在酒楼上，微不可查点头。
倒是一只善良的小妖。
对于妖物，李尔没有那么大的偏见。
人分善恶，妖也同样如此。
恰逢此时，一个年轻道士背负铁剑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狐妖，冷声呵斥道，“人妖殊途，你这孽畜不在深山老林修行，混迹红尘搅乱人间做什么？”
周围，人群一片哗然。
“道士，你胡说什么？”
“辛姑娘美丽善良，还施药救人，她怎么可能是妖怪？”
“就是啊，道士，你不要污蔑辛姑娘。金华城中，受辛姑娘救济的人不在少数，她是菩萨转世。你要再敢对辛姑娘出言不逊，当心我们抓你去见官。”
看着周围百姓，道士眼神更冷，他衣袍鼓荡，朝女子喝道，“大胆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还敢蛊惑人心，贫道今日便除了你！”
“金乌煌煌，神剑斩妖，疾！”
年轻道士取下铁剑，手掐剑诀，牵引太阳之力，眼神冰冷看向了女子。
天穹上，一缕一缕太阳精华垂落，被牵附在剑身上，铁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散发着灼热气息。
看年轻道士嫉妖如仇，一言不合便拔了剑，女子慌乱摆手解释，“道长，且慢动手，请听小妖解释。小妖自小听从郡君教导，每日积累善功，便是为了早日修炼成仙，从未害过一个人，更未做过一件恶事啊！”
“妖就是妖。”
“任凭你花言巧语，贫道今日也要除了你，维护人间秩序！”
“看剑！”
年轻道士踏罡步斗，铁剑牵附太阳之力，直取女子心脏。
女子无奈，她挥手荡起清风，衣袖中飞出两条长绫，与年轻道士缠斗在一起。
一人一妖，下手都极有分寸，尽量控制战斗范围，不波及周围凡人。
人群中，一个书生目光灼灼看着年轻道士，眼中生出了无限的向往。
楼上，李尔看着一人一妖，脸上带着笑意。
年轻道士修为不算高深，应该是才下山的大派弟子。
女子是一只拥有千年道行的狐狸，明显不是这个年轻道士能够降伏的。
两人缠斗不休，渐渐道士落入了下风。
狐妖激荡法力，将道士击退，苦口婆心解释道，“道长，小妖真的没有害人，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相信？”
“妖孽，还敢狡辩！”
“当真以为你道行高深，便可以不将贫道放在眼中？”
“九天乾阳，威慑群妖，太上借法，急急如律令！”
“有请祖师！”
年轻道士翻手拿出三柱香，吹一口气，檀香被点燃，然后插在地上。
随着道士念念有词，道士身后浮现了一面镜子，镜子中一个老道士虚影走了出来。
狐妖变了脸色，全身神经绷紧，冷汗直流。
然而老道士虚影出现后，看了狐妖一眼，并没有动手，反而看向酒楼上的李尔，朝李尔稽首道，“贫道崂山掌教周长生，见过道友。”
李尔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街道上。
微微朝老道士稽首，“本座李尔，见过道友。”
老道士看了李尔片刻，凝重道，“天地间残存的逍遥仙就我们几个老家伙，为何贫道从未曾见过道友？”
李尔轻笑道，“不瞒道友，本座自界外而来。”
周长生点头，“原来如此。如果道友有空，不妨上崂山一叙。”
“自然。”
周长生看向年轻道士，平静开口道，“青阳子，斩妖除魔没错，但也要区分善恶。人有恶行，妖也有善行。这小妖一心向善，想要修炼成仙，可惜走错了路子。”
“老道让你下山降妖除魔，维护人间秩序，并不是让你不分对错，见妖便杀。”
“记住，你的任务是维护人间秩序。”
年轻道人跪在地上，恭敬拜道，“多谢祖师指点，青阳子受教。”
周长生身影逐渐变淡。
狐妖大急，“仙长，请给小妖指一条明路。”
然而周长生并没有理会狐妖，身影彻底消失了。
狐妖转头看向李尔，立马跪在了李尔脚下，她眼神诚挚开口道，“小妖辛十四娘，拜见仙长。”
年轻道士也朝李尔弯腰，恭敬道，“崂山青阳子，拜见上仙。”
李尔点头轻笑，“都起来吧。”
看向青阳子，李尔意味深长道，“年轻人，你家祖师所言不错。人分善恶，妖也分善恶。眼前这只小妖心地善良，未曾作恶，你朝她出剑便是有些是非不分了。”
“多谢上仙教诲，青阳子铭记在心。”
年轻道士激动不已。
要知道天地间仙人总共就那么几位，他们崂山也只有祖师一人是仙，而且还是从上古时期存留下来的仙。
成仙，他们所有修道之人的终极梦想啊！
平日里，他们崂山弟子连祖师都见不到，不想他今日接连被两位仙人教诲，这如何不让他激动？
李尔点头，看向辛十四娘，平静道，“小妖，教导你积累善行成仙的是哪位？”
辛十四娘眼神有些茫然，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启禀仙长，小妖受郡君指点积累善功。郡君还给了小妖一个积福袋，郡君说，只要小妖将这个积福袋装满，便可以得道成仙，位列仙班了。”
李尔看着辛十四娘拿出的积福袋，摇头失笑道，“一个没有品阶的小神也敢胡言乱语，妄言积累善功成仙，当真是误人子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