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的前一天,我在家中出柜了,我知道即便如此他也不会为了我而留下来,但是没关系,我只想证明给他看,他想要的光明磊落,有人给了他。
我在病床上醒来时,发现床边有个小傻子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我本想拍拍她的脑袋,揉揉她的头发,但是肩膀刚一用力,浑身的疼痛却猛地袭来,后背应该是断了几根肋骨,整个身子像是躺在一块滚烫的铁板上。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右腿已经被固定好了石膏板。
我只好咬牙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米玉见我醒来,泪汪汪的大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她抬手就要给我一拳,我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幸好半路她终于发现了我是个伤员。
我说好了别哭了,我……我不知道在说什么,只好问她,其他人呢。
她抽抽鼻子,大声唠叨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属于终身□□模式了?现在只有我和阿珩才能进来看你!其他人都得被程伯伯拿着棍子赶出去……”
“既然能提棍子,就证明没被我气死……”我侧了侧头,想到了爷爷。
米玉一看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但她太不善于掩饰,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不用她说,我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
“仲兰阿姨在照顾程爷爷……程爷爷旧病复发了,好像挺严重的……不在职工医院,转到市里了。”
她说完扒头看了看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粗手粗脚的为我擦试着眼泪。
护士姐姐进来量了体温,不一会我的母亲也来了。
她只是很平静的看我一眼,和医生说了几句话,最后又交待了米玉几件事,然后便转身离开了病房,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她向来出门都会穿戴整齐,妆容完美,可是今天…她变得好憔悴好憔悴,鬓间的发丝凌乱的搭了下来,衣领翻折着,袖口皱皱巴巴。
“你别怪仲姨,她听说你醒了,急忙从市一院往这边跑,你也没什么大事,腿虽然折了,但是已经做了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养三个月就会好,肋骨也折了几根,不过这个做不了手术,你就只能靠忍着挺过去,让它自己恢复。”
“我爷爷呢?他怎么样?”
“爷爷他……脑中风发作,比前几年的那一次严重,不过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先别担心了。”
我轻轻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听到她在四周蹑手蹑脚的整理东西。
“我不用你陪床,别收拾了。”
她不听我的话,继续乒乒乓乓的弄着类似于脸盆尿壶之类的东西。
我突然睁开眼,一股火气无端冒了出来:“我他妈的不用你陪床!你听不懂人话吗!”
她看了看我,谨小慎微的把手里的家伙塞进了床下,动作轻的像是手中捧着一件什么国宝瓷器。
然后他走上前,给我盖了盖被子,床头柜上有她晾凉的白开水,她把水倒进她的粉红色米老鼠水壶里,把瓶盖上的吸管弹出来,喂到我嘴边。
“你喝一口吧,喝完我就走,你家保姆阿姨马上就到了。”
我把头倔强的别了过去。
她比我更倔强的捧着水壶等着我。
我微微抬头咬了口她的吸管。
“对不起。”
她哼了一声收起水壶:“我稀罕你的对不起?”
我想哭。
真的,也只有在她面前,我才会没出息的想哭。
“傻子,你坐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她把水壶挂在脖子上,坐在了我的床边,很小心的没有碰到我的身体。
我把眼泪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声音颤抖的问她:“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说没有,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皱巴巴的纸递给我。
“他留下的,你看吗?”
见我沉默,她继续说:“今天上午走的,我去拦他,没拦住,但是我狠狠揍了他一顿,要不是陆言拦着……”见我渐渐闭上了眼,她没在继续说了。
“扔了吧。”
“好。”
她迅速把纸团丢进了垃圾桶,又像是不放心什么似的,也不嫌脏又直接把纸团捡了起来,卡卡几下撕的粉碎,才放心的丢了回去。
后来陆言来过一次,我才知道,米玉真正的发起火来,效果是多么的震撼。
“本少得一边拦着她打俞沉,一边又得拦着候车大厅的保安打她,累死了呀累死了。”
“哈,女儿的歇后语也是张口就来,说俞沉是‘王八拉车’有前劲没后劲,把人掰弯了就跑,山上的笋都被他拔完了,当时笑的我直牙疼。”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完全没有流露出米玉阿珩眼睛里都曾出现过的那种带有同理心的情绪,悲伤或是同情,也丝毫不在乎那些□□裸的语言是否会给当事人带来二次伤害,那语气就像是在回味一个好笑的小品,一个好玩的段子。
他笑着说完,忽然嗅了嗅鼻子,那味道把他引到了窗台,他看到了窗台上摆放着的那一盆腊红色的天苎葵。
柠檬香型天竺葵,花姿优美,一到花期便会绽放出一股柠檬和橙子的香味。
“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说完,突然伸手掐掉了那几只艳丽的花朵。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但我现在看到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俞沉。
“这些花摆在这里,是为了照顾病人的心情。”
“哦?是吗,”他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歪头想了想,忽然低下头,凑到我身边说:“可是现在是我在看它,它就得照顾我的心情。”
那个语气尽管裹着一层天真烂漫的皮,可是我听后依然一阵头皮发麻。
我想起我家那个小傻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担心她,非常担心她。
他看了看我那缠得全是纱布的腿,很是担忧的感叹道:“哎呀,你这…一定很疼吧。”
我没回复他,我不想回复他。
他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出来我讨厌他,继续自顾自的在我的病房里转悠,直到看见挂在我床角的那只粉红色水壶,忽然很生气似的一把将它拽到他自己怀里。
我皱着眉头瞪着他,他也忽然皱着眉头瞪起了我。
what?最终我败下阵来,原因:别试图跟神经病battle,小爷是正常人!
他哼了一声,抱着他心爱的小水壶说:“你知道么,一个人是永远也忘不了另一个人的,尤其那个人还曾带给过你很深的伤害,曾经有一个女孩试图讲大道理让我遗忘掉这种‘伤害’,我很感动,但我感动的并不是她的行为和她所说的话,我感动的是…这么单纯又傻的女孩子,居然让我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