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以宁的双眼冷下去，她知道，自己今天在警察局的时候，简直就是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出来，她从那里离开的时候，眼神是多么地惊慌失措，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杨欣一定是看得到的。
“没有，没有什么可怕的，少夫人您这是第一次沾染这样的事，也是最后一次，您应该相信少爷的能力，不是么”
杨欣转过脸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面无血色的乔以宁。
“是啊，你们所有的人，都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我，也都知道该怎么为我扛下所有的锅，但是你们没有人知道，我想不想这样的东西，有的时候，我是真的希望能够被救赎的。”
杨欣知道乔以宁是什么样的，说白了，她就是沉浸在自己构建的神话中，想要做一个永远完美的人，可是她太过美丽，所以少不得被人羡慕与侵占，他终于被这个社会改造了，但是他又痛恨这样的自己。
人啊，一旦入了命运的坑，也就只能成为无法逆转和取代的牺牲品了。
“您没有犯错，谈什么救赎。”
杨欣说。
“你们如今是完全统一口径了，是么，你们都在这里说我没有罪，但是只有我知道，我才是原罪。”
乔以宁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愤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情况下，听了什么样的话，会愤怒，所有的一切都像在挑弄着他的底线，他稍微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真的是太不容易了，杨欣在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其实，在乔以宁的面前，杨欣是个卑微到尘埃的人，从跟她邢纽兰的过招到今天这一步，杨欣始终是在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和欲望，来做一个被磨掉棱角的人，只是这些事情，杨欣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不过看乔以宁今天的这个架势，是真的打算要赎罪了吧。
“不会，少夫人，我知道这样说很啰嗦矫情，但是我还是要和您说一句，您不需要和任何人说对不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您真的是仁至义尽。”
乔以宁听了很满意，笑了，笑起来的乔以宁却格外地致郁。
杨欣微微地定神说：“我其实在那天，看到过宋昕元的身体，她很痛苦，但是身子还不算是被摧残得太严重。”
杨欣今天的这一步棋，是真的在铤而走险了，邓禹彬没有允许他说这样的话，在家里头，宋昕元的事情从来都是禁忌，不管心理医生多么建议邓禹彬跟乔以宁直面这个问题，邓禹彬都以粗暴的理由拒绝了。
因为她无法承担，这件事情往反面行驶而去的后果和下场，邓禹彬肯定是惧怕看到乔以宁的眼泪，才会将这一扇门狠狠地关上。
但是今天，杨欣一定要开。
“什么”
乔以宁似乎是愣住了，但是很快，她就能够想象杨欣抛过来的画面感了。
“其实人在最后死的时候，都会走马灯一样地回忆自己的今生，从一开始，从宋昕元维护的那个男生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去的，他的目标是被毁灭和被终结，这是不可能被否认的。”
杨欣洋洋洒洒地说了这么多，短暂的停顿，乔以宁才反应过来，“接着说。”
杨欣点了点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如果今天您不是亲手处置了宋昕元的那个人，你的心里头可能存了痛快么，或者换句话说，您是愿意将自己的痛苦和命运交给别人，交给遥不可及的天灾人祸，还是交给自己。”
乔以宁的眼神之间慢慢扫过杨欣的脸，杨欣强打起精神来应付：“少夫人，您其实害怕的，是从前的自己，也许哪一天就和宋昕元一样，走入了命运的漩涡，您只是害怕这样的如果，如今我可以告诉您，您不用害怕的。”
杨欣的声音里莫名带着尊严，乔以宁笑道：“你的理解力还是有点问题，我怎么会是害怕呢，我只是懊悔。”
说懊悔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杨欣太明白这样的心理活动了，如果现在时间还能倒退到那一天晚上，难道乔以宁不会将棍棒砸到宋昕元的身上么。
乔以宁这么害怕，其实就是信仰的崩塌，他就是觉得，自己崩塌的信仰，有一天会完成可怕的复仇。
而在这个过程中，乔以宁也顺利成为了玩弄别人生命的人。
杨欣说，“那是自然。”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就像是薄荷冰片一样，你看着他的样子的时候，觉得清爽冰凉，但是等到你吃进嘴里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他身体里含着的苦涩，我们看到的东西，总是和自己实际感受到的东西，有差距的。”
乔以宁说完，微微地擦拭了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可是当我们将薄荷冰片完全吃完的时候，也的确可以感受到冰凉，少夫人，我斗胆问您有，如果时光倒退，您是不是还会做出同样的判断和决定呢。”
杨欣这是一个有勇有谋会盘算的人啊，乔以宁稍微镇定了一下，然后说：“怎么，你觉得我是在伪装自己的形象和善意吗。”
杨欣忙说：“我当然没有这样的意思，其实每个人在做了决定之后，就主观上默认了他不会有错了，忏悔都是附加品，都可以通过我们的心思来克服，至于是不是会清算，会不会被复仇，这都是由硬件条件来决定的，少夫人，您要相信少爷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您和您的孩子。”
杨欣真是一个拎得清的人，绝对是，这样的女人，她的安慰和劝告总是最有分量的，乔以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应该早点发现你的，不过，就算是你这样奉劝我，我也不能证明，你的心里头是不是真正地忠于我。”
杨欣笑道：“忠于不忠于的，都是太主观的事情，实际上，我们应该看结果，少夫人，您觉得我有道理么，如果有道理的话，请您不要让我难做，好么。”
“要吃掉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吗。”
乔以宁说着，有些嫌弃地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