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怔怔看着萧越，久久说不出话来。
萧越又说：“公|安按谋|杀处理，正常流程调查。”
柿子的香甜气息仿佛还在嘴边。暮色四合，柿子树，那个校园恶霸悬着床单要从窗口逃跑，摔在地上一顿哭嚎。林炎始终认为，没有一个学生应该被放弃。王亚星虽然可恶，似乎也不该有这样一个草率而残酷的结局。
又过片刻，林炎缓了缓神，“公|安？交给公|安有什么用？他们查不出来的。”
萧越低头，没看林炎。
林炎步步走近，走到萧越身前，后知后觉道：“郭烨从来都不是他们的实验品，也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王亚星。他们给郭烨药物，是因为他们认为郭烨会报复王亚星。可是郭烨死了，所以他们就直接动手。王亚星本来可以不死的——要是我们看住了他，他可以不死的。”
时间倒退两天，王亚星说要拧断郭烨的脖子。所以如果王亚星的脖子能由郭烨亲手拧断，这该是多么完美的报复。
萧越声音低沉，“你说的这些都没有证据。所以这两件事情，理论上来说只能分别当成独立案件调查。”
“萧越你知道的，”林炎突然有些愤怒萧越的无动于衷，“王亚星被杀不是意外不是偶然。我们今天早上从他家出来的时候他还活着！我们为什么不多看着他一会儿呢？”
萧越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你不可能看着他一辈子。”
林炎顿时语塞，再想不出话反驳。
因为萧越说得是对的。
可以看着王亚星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但是能看着三年五年么？
林炎觉得胸口很闷，喘不上气。如果能截住谋杀王亚星的人，就能找到害了郭烨的人，害了蒋教授的人，王亚星也不会死。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至少，王亚星本可以活着。
林炎转过身去，看见托盘中刚洗好的、带着水珠的樱桃，抓起一把，一个一个塞进嘴里。
林炎觉得自己需要找点事做冷静一下，也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出口在哪儿，所以只能吃樱桃，一直一直吃樱桃。
“林炎！”萧越一把将林炎拽了过来，“你干什么。”
这是林炎第一次听萧越叫他的名字。从前萧越要么叫林老师，要么直接略过称呼，这样直呼其名还是头一次。听见萧越这样叫他，林炎只觉得头疼。就好像渺远的声音从一片黑暗中传来，而这声音已经隔了很久很久没有听到。
林炎嘴里塞了太多樱桃，想吐核都难吐，差点被呛到。萧越见状，抽了两张擦手纸，接在林炎嘴边，“吐出来。”
林炎觉得这么直接吐在萧越手里实在不太好，于是只能强忍着往旁边多走了两步，半跪下去，把樱桃吐进垃圾桶里。
吃樱桃吃成这样实在难看。林炎匆匆起身到水池边接水漱口，关掉水后狼狈地拿纸擦脸，始终背对萧越。
“林炎。”萧越再次叫他，几乎是一字一顿，“这不是你的错。”
林炎猛地转身，眼里如同有一层薄雾，“这就是我的错。”
萧越大步过来，攥住林炎的手臂，把他带离实验室，“你累了，我送你回去。”刚一说完，又改口道：“送你回家。”
林炎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平日很少回家。虽然爸爸妈妈天天盼着林炎回去，但林炎总有事情要忙。所以林炎最多周末回家住两晚，工作日顶天也就抽空回去吃个饭。
这一刻林炎突然觉得，真的好想回家啊。
林炎到家开门，迎上来的是林母顶着面膜的脸。
“喔唷，炎炎怎么突然回来啦？也不提前跟妈妈说。吃过饭没有？你早点说爸爸妈妈能给你留饭的呀。”
林炎敷衍答应着，“吃过了。”
林父正在备课，看见林炎回来，把老花镜从高中语文书里抬了抬，算是打过招呼。
墙边钢琴敞着琴盖，林炎走过去，随手按了个和弦，“你这琴是不是几个月没调律了。”
钢琴调律本不一定需要那么频繁，奈何林炎耳朵刁钻，所以林母的琴也总得迁就林炎。
林母刚切完水果，端着扎好小叉子的苹果和哈密瓜走出来，“这几个月都在学校，回来弹琴的时间少，就没管它。”走到林炎身边，往林炎嘴里塞了一块苹果，“要是妈妈那些学生耳朵都像你这么好使就好了哎。你小时候妈妈教你弹琴，好像也不费劲的哇。”
林炎刚想说，我最近新认识一朋友会调律，赶明儿让他来咱家调琴来，转念一想他和萧越也没熟到这种程度，还能支使萧越来自个儿家干活，于是把话咽了回去，专心吃苹果。
吃着吃着，反应过来，今天那话着实不该那么说。
林炎坚持说王亚星的死是他的错，四舍五入，那不相当于把萧越也给指责了么。
就算萧越经历的多，皮实得多，也不代表他需要平白接受这种指责。林炎心有惭愧，想着要不就给萧越做一罐樱桃酱权作道歉吧，毕竟连锅和锅铲都是他买的。
次日回实验室，林炎摘了新鲜樱桃。小黑猫躲在灌木丛里看见林炎，喵呜一声。林炎招招手，小黑猫就轻盈地跃过来。
林炎挠挠小黑猫的头，想把它带回实验室好好养着。但转念一想，实验室里没猫窝没猫砂盆没猫粮，也没给它洗干净做驱虫，最要紧的是实验室里的东西怕它乱吃，还是算了吧。
熬樱桃酱不难，再怎么都不会比做实验精细。林炎照着视频教程，很快就熬出两罐晶莹剔透、甜度适中的樱桃酱。
萧越却始终没露面。
之前习惯了萧越天天往这儿跑，现在萧越不来了，实验室愈发冷清起来。林炎从前蹭别人实验室，最苦恼的就是人多，抢不上。而现在独自一人守着空旷的大实验室，手头有事要忙的时候倒还好，一旦闲下来就会觉得，人太少也有点寂寞。
隔了几天，林炎给陈嘉穆打电话，问了王亚星的葬礼日期。
林炎心里多少有点过不去这个坎儿，同时也有些忐忑，萧越该不会是生气了吧。电话中陈嘉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毕竟王亚星是他表弟。而此前在外出差的王劲川，听说也因此回国了。
王亚星葬礼，林炎准时出席。
林炎对王亚星自然谈不上有任何感情，但就是觉得应该过来看看。站在棺木旁边的王劲川看着大概年近五十，两鬓微白，面容坚毅，纵然遭此祸事，也装扮得体，没有显出颓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