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胸腔被一双大手死死捏住又松开,白昼体内自上而下深吸一口气。
“哈——”
随着那口浊气再次从胸腔冲上喉头,她掀开柔软的被褥,打直坐起了身。
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珠打湿,心脏不规律地重重敲击,白昼止不住一下又一下地急剧喘息,胸腔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五感慢慢复位,她神经依然紧张,大脑也有些晕眩,缓缓察觉到身体的丝丝寒意。
“小昼,你怎么了?”
傅雪如从书桌前回过头,她有些担忧,语调也高了起来,“不舒服吗?”
白昼依然低着头坐在床上,一双手死死捏住被子,或许是太过用力,甚至隐约可见青筋凸起。
额头的汗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流,啪嗒啪嗒拍在白净的床单上。
白昼的喘息平缓下来,爆炸般支离破碎的意识像是慢慢凝聚的光点,一点一点回复原位。
她将目光聚焦在雪白的床单上,又缓缓挪向了睡衣的袖口,逐渐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
“我……没事,做了噩梦,没事。”
傅雪如将手敷上白昼的额头,拿起床头柜的毛巾,轻轻帮她擦拭额头和脖颈。
“你出了好多汗。”
“发烧还没好,再躺会儿吧。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好。”白昼没有抬头,“谢谢妈妈。”
咔嗒一声,房门带着锁头的声响从外面轻轻合上了。
白昼平复着呼吸,拉扯着脱力的右手慢慢抚上额头。
她的手很冷,掌心触摸到额前的皮肤,只感受到一片冰凉。
没有发烧。
这里是她的房间。
色调和布局与以前完全一致,飘窗上的透明花瓶里还插着一朵玫瑰。
白色玫瑰在阳光下热烈盛开,芯儿是轻柔的粉红色,像是被人用水彩点上去似的。
是几年前的情人节,傅雪如在楼下花店给白昼买的,说是觉得好看,也沾沾节日的喜气,结果第二天白昼就发烧了。
白昼抬起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手能正常使用,身体还有痛觉。
她走下床,推开窗往外眺望。
这一天天气极好,正是下午时分,阳光温暖地照拂在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都在享受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太真实了,跟那天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身体状态与傅雪如所言相左,她或许真的会以为这里是现实世界,而黑洞云云、镖师云云,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白昼抽出花瓶里的玫瑰,这玫瑰已经被去了刺,过了一天,气味依然浓烈。
身体逐渐恢复力气,白昼在房间里踱步,走到书桌前,从书堆里抽出一本书。
这是所有书里她最爱的一本,而这本书也和记忆中一样,密密麻麻标注了许多她的读后感和随笔。
她将这本书抱在怀里,依依不舍。
太可惜了,多想带你一起走。
但是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白昼扶额,是她太大意了,才会来到这里。
毕竟很难想到就在云舟里,上百个哨塔的监视下,竟然真的会出现异鬼。
冬日已经接近尾声,气温逐渐回升,云舟里温度要高上几度,甚至有好些花都开了。而街头的人流也逐渐密集起来,不论是赏花还是遛狗,都与这样的日子十分相配。
白昼人如其名,向来喜欢带了太阳的好天气,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日子。
她挑选许久,选了一身白色短毛衣与牛仔裤的搭配,又配了一顶绒绒的白色贝雷帽,满意地出门了。
这次的行程很简单:去一趟夜烛总部,再漫无目的地逛个街。
夜烛离滚石不远,步行也走不上很长时间,正好可以在路上晒晒太阳。
而就刚离开滚石没几步路,她就遇见了那个疯女人。
那是个引人注目的女人。
就算在这样的天气,她穿得也未免太少。一身黄色短袖连衣裙松松垮垮、十分单薄,而她尖锐的肩胛骨在这样的布料下更为突出。
她瘦长的脸苍白如纸,面庞中部凹陷,下巴却诡异地凸了出来。
瘦小,丑陋,古怪。
大部分路人对她侧目而视,没有人敢靠近她。
这个女人像是精神有些不正常,一路嘟囔着“我没有时间了”,而后冲向每一个路过的人,殷切地抓住他们的手,高声询问。
“你是镖师吗?”
白昼一只手往身后拢了拢,将装了弩的包往身后挡着,想快步离开这里。
而那个女人在被两个女孩婉拒、一个男人赶走后,很快出现在她面前。
“你是镖师吗?”
女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她有如猛鬼索命一般冲到白昼面前,问出了自己的固定台词。
“不是。”白昼别过身子小声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请你让让。”
女人乖巧地给她让出了路。
却在白昼路过她的一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是镖师。”女人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言语中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
“你是,滚石的镖师。”她枯瘦的食指点向白昼的包。
白昼低下头,很快,表情带上了几分无助和懊悔。
这黑色皮质托特包品相高级,用料上佳,在包口的突出位置,还用金色徽章标注了一颗小小的图案。
带着流苏的飞镖型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包是滚石送的,又漂亮又能装,她喜欢得紧,最近没事就背着嘚瑟。
……真是贪小便宜吃大亏。
“我还有事,请你放手。”白昼试图扒拉这女人紧握她手腕的指头,但这人不知道哪来的劲,几根指头竟然一根也掰不动。
女人看向她的眼神逐渐带上了恳求:“求求你,帮帮我,我没有时间了,我没有时间了……”
警察呢,有没有警察来管管?白昼欲哭无泪。
就在两人纠缠不清时,一个救世主般的声音出现在白昼身后。
“喂,把手放开。”一个浑厚的男声说。
“就是,别拉拉扯扯的。”一个尖细的男声附和道。
女人依旧死死抓住白昼的手,直到第一个男人说出那句话。
“我也是镖师,你先放开她。”
随后,这个高大壮实的猛男和他身旁的瘦鸡掏出了工作证:“我们也是滚石的,你有什么事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