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院长在途中，经香凝儿的解释后，才明白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松了口气，却也为蔡文苏愁苦起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真是造化弄人，唉~”
程青叹息着，配合香凝儿做完笔录，离开了巡捕房。
香凝儿将程青送上黄包车，她想了想，叫住车夫，看向坐在车上的程青道：“院长，您等我一下。”
过了片刻，香凝儿从巡捕房跑了出来，将手里的马票给了程青，“这个周末，您带着福利院的孩子，去马场玩吧，我们督察长给的票。”
香凝儿挤了下眼睛，浅笑道，“这些票，加上他的大名，孩子们应该都能进的去。”
程青有些诧然的看着手里的东西：“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改日您给我们督察长送面锦旗过来，说不定他还很高兴。”香凝儿看向一旁的车夫，“麻烦您送这位女士去滨海福利院。”
“好咧。”车夫吆喝了一声，迈开腿，拉着程青就跑远了。
程青举着票，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香凝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香凝儿翘着脚，冲对方摆了摆手，回了巡捕房。
安子琛看了眼回来的香凝儿，开口道：“你如果也想去马场跑马，可以找督察长，再要几张票。”
“算了吧，没心情。”香凝儿走到安子琛的桌边，看对方正在写结案报告。
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并没有打扰对方，而是坐在那里，安静的发起了呆。
安子琛手里的笔，在纸张上摩擦，传来沙沙的声响，他抬起眼皮看向坐在对面的人，放下笔道：“你在想什么呢？”
香凝儿歪斜着身子，趴在椅背上，怅然道：
“在想那个死去的报童，我也遇到过一位报童，从白鸟德茂手里，救下他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孩子。”
香凝儿叹了口气，看了眼钟表道：“等你写完，我们要不要去医院，探望一下督察长？”
安子琛微怔，适才想起来展鸿与自己说的事，他快速写完报告，站起身道：“好，把展鸿那小子也叫上，负荆请罪。”
“负荆就不必了吧？”香凝儿好笑的凑到安子琛身边，“咱们的海狸同志，可是为了任务，舍身撞督察长。
他捅的这个窟窿，难道不应该你这位探长，帮他补？”
安子琛看着香凝儿，笑了笑道：“你倒是很疼他。”
“那可不，我这一声凝儿姐，可不是白叫的。”展鸿从墙边探出半颗脑袋，笑着看向安子琛。
也不知道躲在后边多久了，就等安探长能陪自己一起去医院探望封朗督察长，替自己说说好话。
安子琛看了眼没出息的人，丢下句话道：“开车去。”
展鸿立刻点着头，跑去楼下提车。
香凝儿笑道：“我以前觉得展鸿怕你，是装出来的，但我发觉，他好像是真的怕你。”
“那小子可不怕我，他精着呐。”安子琛浅笑，和香凝儿出了办公区，“我们两位，还仰仗他的掩护。”
香凝儿走在安子琛身前，出了巡捕房的大门，率先上了车。
展鸿握着方向盘，看了眼车外的后视镜。
他等安子琛坐稳，并没有发动车子，而是轻声提醒道：“后面有辆车。”
安子琛的视线，落在窗外的后视镜，在胡同拐角的位置，有辆车停在那里，露出半个车身。
车的帘子，放了下来，遮住了车厢内的情况。
安子琛开口道：“走吧。”
展鸿将车开走，过了几秒钟，那辆可疑的车，就跟在了他们身后。
安子琛搓了搓手指，注视向后视镜里的车：“展鸿，你在前方路口停一下，我们去花店挑个花篮，再去买点水果。”
展鸿轻应着，扫了眼后视镜道：“什么人跟踪我们？”
香凝儿不敢回头，怕惊觉身后车上的人，她斜靠在一旁的车窗前，一动不动的说道：“不会被特务盯上了吧？”
香凝儿又仔细想了想，“不应该吧，我们暂时也没露什么马脚……”
展鸿把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身后的那辆车在不远的位置，也停了下来，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安子琛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他用余光不动声色的瞄了眼停靠在不远处的那辆车，随后走到后排车厢，替香凝儿打开车门的功夫，手里头已经多了面小镜子，立刻调整好角度。
通过反射回来的镜像，安子琛注意到那辆车的司机，快速俯低身子，趴在方向盘上，暂时看不清对方的脸。
但是他头顶上的帽子，安子琛觉得很眼熟，在哪里见过。
香凝儿从车里钻了出来，她也侧身看了眼安子琛手里面的镜子，收回目光后，在安子琛耳边轻声说道：“是白鸟德茂。”
安子琛瞬时想起，那位宪兵队的副队长，平时穿便衣的时候，的确戴着那样一顶礼帽。
那顶礼帽上，别着一支白色的羽毛，所以安子琛的印象比较深刻。
展鸿也下了车，自然的冲安子琛和香凝儿说道：“探长，我们去落春园买花，老板会卖给我们吗？”
展鸿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还是我去买水果吧，你们去挑花，我可不想再被她们母女打出来。”
说完，展鸿就转身跑去了不远处的水果铺子。
安子琛也顺势用身体挡住了自己的动作，把小镜子收了起来，跟香凝儿往落春园走。
香凝儿低声说道：“他们这些特务，为了防止夜间行动的时候，误杀自己人，在服饰上面，都会有特殊的标记。
那天白鸟德茂当着我的面，要去杀那位印发抗日报刊的报童，我就注意到了他的打扮。
在礼帽的左侧，别一支白色的羽毛。
有一次聊天，我无意中问过川岛康，川岛康跟我说，那看似是装饰品，实则在羽毛下，藏着一支毒针，也是他们的武器，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杀人和防身。
所以，一般帽子上有这种记号的便衣宪兵，都是经过训练，亲自由川岛康管辖的特务，身手都不错。”
说话间的功夫，香凝儿已经和安子琛推开了花店的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高春芝的声音响了起来，比起之前爽快和利落的声音，这次的高春芝，声音里就透着难掩的疲惫。
她看到是安子琛和香凝儿后，微怔，连忙将手上的花土，在围裙上蹭干净：“长官，是来让洛妍再跟你们去巡捕房，做笔录吗？”
高春芝担忧的看向眼前二人，她都听洛妍说了，这位安探长在帮自己。
“不是，我们来买花的，送给病人。”安子琛轻描淡写道，目光却不时留意着门外，周身透着戒备。
白鸟德茂为什么要跟踪他们？
这让安子琛有些困惑，难道是川岛康派他来的？
该不会是安冉那边，出了什么纰漏，引他怀疑了？
还是凝儿割伤自己手指的事情，让他觉察到了端倪？
高春芝连忙把屋子里的洛妍也叫了出来，让她去花圃，给安子琛香凝儿挑一些新鲜点的花。
高春芝不好意思的看向他们道：“我这边，都是今天卖剩下的花，我让洛妍给你们挑些好的。”
“多谢。”安子琛淡然开口，他走到门边的位置，佯装挑花的动作，视线却扫向门外。
白鸟德茂从车里走了下来，正站在花店对面的摊位前，买了一盒烟，兀自抽着，却不时回头，看向花店里侧。
安子琛迅速收回视线，拿起眼前的花，背过身，问向高春芝：“高女士，我听说你们平时也会给宪兵队送花？”
高春芝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来我们这进花的那位先生，把花卖给了日本人。
这一来二去的，我们也不好推脱，既然他们肯给钱，我们也就卖了。”
“什么人来你们这里进花？”安子琛似作随意的问道。
“姓岑的一位先生，我听这里的客人提到过他，说他是名律师，跟日本人走得近。”
高春芝如实回道，“一开始吧，我看那位先生挺端正的一个人，来我们这边买了很多不同品种的花卉。
也就没多想，全都卖给他了。
后来有一天，有几个日本人来我们店里，可把我吓坏了！
那位岑先生，就跟在那些日本人后边，他才跟我说明了情况，说是日本人看中了我们花店的花，想要与我们长期合作。”
高春芝说到此处，有些后怕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就卖了，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人居然是宪兵队的人！”
高春芝又叹了口气，“我想着，就这样吧。等我和洛妍攒够了钱，就把花店给关了，找个安生地过日子吧。”
安子琛摆弄着手里的花，继续问道：“那你们，平时有机会进出宪兵队吗？”
高春芝点了下头：“去过一两次，我带着店里的伙计还有洛妍，一起去的。
岑先生跟我们说，他们宪兵队管理严格，与他们合作，必须要经过他们长官的核查。
我当时也稀里糊涂的，就带着伙计们和洛妍，抱着花去了。
我记得，有一个个子比较高的长官，好像还取了个鸟的名字，叫什么白鸟还是黑鸟的。”
高春芝想起这件事，脸色就发寒，“那长官总是打量洛妍，我总觉得他色眯眯的，找了个借口，我们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如果去宪兵队你送花，我都让店里的几个伙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