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躲在洞中，没有过多久，他的父母和几个姨娘、兄弟姐妹被人五花大绑的拖到了花园之中。
匪徒残酷的折磨傻姑的爹，却又不让他立刻死去。
傻姑的兄弟一个一个当着他爹的面被杀死，最后，匪徒狞笑着吩咐将院中所有的女眷奸*杀，一时间哭声震天。
傻姑的娘荣氏忽然平静地站了起来，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匪首放开了她。
荣氏神色平静，忽然夺过一把钢刀，一刀结果了傻姑最小的庶妹，这位庶妹当时只有五岁。
匪首大怒过来夺刀，荣氏长刀一横，直接抹了脖子，鲜血飞溅！
傻姑躲在假山后目睹一切，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拳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后来，他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想去找舅舅，路上却不小心误信了坏人，被人下了毒药，再后来他毒性发作，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了白云观，成了傻姑。
妙语被掳走那一夜，黑衣人蒙面手持火把和当日洗劫他家的情形很是相似，这也刺激了傻姑回忆起了往事。
当今皇帝登基十余年，最初几年确实常有各地叛乱和山匪为祸，不过在朝廷的大力整治下，这几年基本可以算是国泰民安了。傻姑家二、三年前还能发生这样的祸事确实是匪夷所思。
妙言问到匪首为了什么原因要灭门？傻姑的家乡在何处，傻姑只是摇头反复说不记得了。
傻姑恢复了一些记忆，妙言就再次追问他的姓名，傻姑什么都不愿意说，反反复复的说自己的爹是坏人，不想再用他给自己的姓氏和名字。
换一个姓名，告别伤痛的过去或许也是好事，妙言道：“你也不能就叫傻姑吧，不如你和你娘姓荣吧。”
傻姑大喜，连连点头道：“好，姐姐，我就姓荣，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妙言点点头想了一会儿，用树枝沾水在地上写了一个“昭”字，道：“荣昭，阿昭，好不好？”
傻姑想了想高兴地道：“昭章云汗，晖丽日月，我就叫荣昭了。”
妙言也高兴起来：“你今后就叫阿昭，愿你远离过往，这一生都活在光明之中。”
傻姑露出了笑容，比阳光更是灿烂几分。
入夜的时候，傻姑赖着不肯回自己的屋子，他规规矩矩地睡在妙言的身边。
两人平躺在床上都没有睡着，傻姑忽然轻轻地道：“姐姐，我们成亲好不好？”
妙言吓了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知所措、满面狐疑。
傻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吓到了妙言，赶紧坐起来疑惑地问：“姐姐，怎么了？”
妙言看他眼神清明，松了一口气教训他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成亲可不能随便乱说！”
“姐姐，我听槐花和石小河说，成亲了的人就能永远不分开！”傻姑看着妙言认认真真地解释：“那一次在草堂，妹妹问槐花成亲是什么，槐花说，先定亲，然后拜堂成亲，之后一辈子都能在一起不分开了。石小河也说，他和槐花拜了堂成了亲，今后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姐姐，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傻姑最后补充道。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妙言忍不住腹诽，敢情自己不在的时候，石小河和槐花就是这么教自己白云观那两个憨货的。
这段时日，妙言从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傻姑其实自幼是个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孩子，总是害怕被自己的娘亲丢下，如今这种依赖似乎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于是她耐心解释道：“他们可以成亲，我不可以，我是道士呢，是不可以成亲的。”
“为什么？”傻姑疑惑地追问。
他脑子还没有彻底清楚，妙言只好详细解释道：“我们祖师那一辈皇帝就下令了，出家为道，一生不得嫁娶。”
“我又不是道士。”傻姑不满地嘟嘴道。
“可姐姐是道士呀！”妙言道。
“那姐姐不做道士了！”傻姑理所当然的道：“等我找到妹妹，我们就成亲，我们三人一起成亲，以后都在一起不分开。”
“呃……”妙言无语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是换了一个正常男人说这话，妙言一定弹起来怒喝一声：“你想得美！”顺便再打上几巴掌或是踢上几脚，可惜说这话的是傻姑，让妙言感觉很无力。
妙言避开这种道德问题，道：“成亲不是那么简单的，总得两人互相喜欢，然后家里也同意，才能成亲。”
傻姑认真地道：“我喜欢姐姐，姐姐你也喜欢我啊，我家里也没人了，所以可以成亲的吧？”
“……”妙言真的无法回答。
傻姑露出失望的神色道：“难道姐姐你不喜欢我了？”
妙言努力克制不让自己抓狂：“呃……这种喜欢和那种喜欢不一样，这个很复杂。”
傻姑似懂非懂，妙言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含糊道：“别说这些事情了，等我们找到妹妹再说吧。”
傻姑“哦”了一声，将成亲的话题暂时放下了。
如今傻姑变得异常的勤快，他一刻都不停地上山砍柴、挑水、浇园，不干活的时候，就在后院的树下，回忆从前学过的拳脚。
傻姑的步伐越来越轻快，拳脚越来越有力，中元节也越来越近。
傻姑刻意避开香客，可是这样一个大男人藏在后园，总有一日会被人窥破的，这也是妙言最担心的，如今他和傻姑算是孤男寡女，事情败露，浑身有嘴也是说不清楚的。
好几次妙言想和傻姑讲，你离开吧，话到嘴边好几次都开不了口，只能一日拖一日。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很平静，妙言接待完香客，到草堂和赵二嫂子闲话了一会儿，慢悠悠的踏上石阶才回了山。
白云观里，水缸装得满满的，柴火堆成了一座小山，锅里煮着南瓜稀饭，火有点大，似乎有点糊了。
妙言连叫了几声“傻姑”也没有听到回答，四处也看不到人影。
灶台前的地上，木炭写着几个大字：“报仇，找妹妹，成亲。”
妙言笑了，盯着这几个字看了许久，最后终于还是用脚把字迹擦去了。
舀了一碗南瓜粥坐下慢慢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妙言的眼泪纷纷落入了碗中。
傻姑——荣昭他终于还是走了。
傻姑的离开悄无声息，他只穿走了去年陈老骗他离开时候的那身灰色短褐，匣子里面拿走了二两碎银。
他的道袍乱七八糟堆在衣柜里，房间里的东西和从前一模一样，就好像他只是上山打柴去了，下一刻他就会从担着柴禾从后园回来。
白云观除了鸟虫的呢喃和风吹过树叶窗棱的声音，安静得可怕。
“傻姑？”
“妙语？”
妙言外出回来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喊他们的名字，今日除了一两声鸟鸣，再也没有人和她应答。
白云观突然间变得好空旷，好冷清，好陌生。
妙言变得沉默了，一个人坐在慈航天尊的座前，久久的发呆。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大睁着眼，数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武大叔来到白云观的时候，看到双颊凹陷、满眼血丝、眼袋乌黑的妙言吓了一跳。
知道傻姑已经离开了，武大叔松了一口气。
妙言追问武大叔妙语的消息，武大叔踌躇良久道：“妙语已经不在贵安县了，接她的人没有入住县城任何一家客栈，所以你不用查了，查也查不到结果。他们不是连夜离开就是住的官驿，日后若是有了妙语的消息，我定然第一时间告诉你，让你安心。”
意料中的结果，妙言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最后武大叔离开的时候告诉妙言：“妙言，白云观只有你一个人也太冷清了些，附近村子如果有合适的人，早些寻一两个人过来与你作伴。”
妙言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些话她也没有入心。
不到一个月，白云观就少了两个人，村民虽然有些猜测，但是有武大叔和成里正在，并未对妙言造成太大的影响。
槐花很喜欢妙语，听说妙语离开了，很是难过了一阵。赵二嫂子看妙言面色不好，知道她心里难过，常来宽慰她，还有梅娘怀着身子专程跑过来看妙言，给她带了好些点心……
傻姑的离开已经七日，妙言晚上没有睡着过一觉，白日里昏昏沉沉没有精神，夜里偏偏又清醒得很。
小寒山上的石径上，昏昏沉沉间妙言一脚踏空，身体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脚上一阵剧痛传来，她的脚崴了。
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妙言心中的孤单、恐惧、迷茫各种情绪涌了上来。
前世还是今生，大城还是小镇，她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拼命活着、读书、赚钱，没有一个人的陪伴和帮助。
在白云观，短暂的两年让她有了同伴、亲人，但是她终于又失去了她们。
如果真的有上天，他是否在设定人生的时候就为自己设定了孤独的人生？她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人们来来又去去，最终是不是不会有一个人能留下来。
如果注定孤单，为什么又要让她珍视的人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最后残忍地离开？
妙言苦苦的思索，把头埋入了膝间，双臂抱住了自己，只觉得寒冷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