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非正常角度拍摄的镜头。
拍摄用的手机大概是被藏在上衣口袋里，镜头的上半部分，能看到一个柜台。柜台后，小半女人的身体探了出来。这女人穿着白衬衫，黑色裙子，胸前有一个小的金属牌，典型的工作装；镜头的下半部分则是一片漆黑，应该是被拍摄者的衣料挡住了。
“我要订514号房。”一个有些深沉的，充满雌性的男性声音说。
“不好意思，先生，514号房已经被人订下了。”女人说，“您可以订别的房间吗？”
“订下了啊？”男声流露着失望，“那514隔壁的房间呢？”
“呵呵，我懂了。”女人笑笑说，“您也是听说了女鬼的传闻，才想住514号房的吧？”
“怎么，这样的人很多吗？”男人的声音越发低沉了，“所以，那个房间真的闹鬼吗？”
“怎么可能呢？客人您真会开玩笑！”女人脸上依然带着职业的笑，“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隔壁的516空着，您要吗？”
“要。”
“麻烦您出示一下身份证……给您开好了516号房，您想住几天？”
“一天，就今晚。”男人说。
“好的，您稍等。”
————
手机被男人取了出来，原本模糊的，黑了一半的镜头瞬间变得敞亮起来。
男人收好身份证，拿上房卡，进了消防楼道——他没有走电梯。
跟金碧辉煌，宛如白昼的酒店大厅比起来，楼道里就昏暗多了。随着他的步子，安装在楼道上的声控灯亮了，发出了昏黄的光，仿佛是给眼前的一切加上了模糊滤镜。
男人一步一步地开始爬楼梯。他沉着脸，一声不发。手机的镜头对准前方，随着他的动作，镜头不断地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终于，男人爬到了五楼。
男人似乎平时就有运动的习惯，一口气上了五楼，呼吸依然均匀。
这是一家三星级的酒店，房间均匀排布在过道两边，对称分布。男人的左手边是单号房间，右手边是双号房间，他的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落地无声。
原本还不断震荡的镜头也随之变得平稳多了。
他经过了514号房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将手机镜头对准了514号房的门。
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很平常的一个酒店房间，就是数字不大吉利——514，用本地方言说出来，像是在说“我要死”。
“观众老爷们，这，就是传说中闹鬼的514号房！”男人颇为激动地说，“只可惜了，我来得迟，没订到这间房。只能退而求其次，入住它隔壁的——516。”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个网络直播房间的接口，目前，在线人数已经突破了10万。
屏幕刷得满天飞，几乎让人看不清原本的直播接口。
“嘀嘟——”男人刷卡，开了516的门。里面漆黑一片，他把房卡插入门口墙上的用电槽，房间里的灯这才亮了起来。
516是大床房，准确地说，是情趣大床房。床是圆的，红色帷幔垂落下去，卫生间的门是毛玻璃，人在里面洗澡，外面的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人的身体轮廓和线条。
手机被放置在了桌上，对准了淡黄色的，光洁的天花板。
男人把包放在床上，拉开了包的拉链。
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他拉拉链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
“大家现在，应该能看到房间的天花板吧？隔壁514房间的天花板，大概也是这样的。514和516的格局啊构造啥的，应该是一样的。”男人说，他低沉的嗓音在暗夜中，显出了一种魅惑的质感。
“听说，当年，女鬼的尸体，就被安置在514房间卫生间的天花板吊顶里，隔了好久，黄黄红红的尸水渗透下来，才被人发现。被发现的时候，尸体……”
男人的话骤然停止。
“人呢？”
“小祖宗人呢？”
“什么小祖宗？叫小宗！”
“妈耶，该不会这就遇到了女鬼，死翘翘了吧？”
“好可怕，我吓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他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好恐怖，我，我，我，我，我好喜欢，受不了了……”
“楼上的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你管得着吗？我乐意。”
“尼玛人呢？老子可是冲了火箭的，难道一晚上就给老子看一个天花板？”
“小宗不行啊，居然没订到514，呸！”
“就是！”
“这也不能怪小宗，飞机晚点了嘛！”
“人家小宗都不敢坐电梯，就怕电梯里信号不好，影响直播，他已经很努力了，大家不要太苛刻嘛！”
“楼上的怕不是个脑残粉？女友粉？”
“我男的，谢谢！”
……
主播间里，屏幕刷得飞起。
手机镜头忽然动了，视野从天花板往下，对准了卫生间的毛玻璃门。
“呜呜呜，吓死了，小宗没事儿吧？”
“又故弄玄虚！”
“老手段了，呸！”
男人把手机放置在一个支架上，说：“有的黑粉巴不得我死，是吧？哼，我就不死，就不，嘿，就是玩儿——咳咳，接着刚才的话说，当年，受害者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腐烂，发臭了。要不是天花板里是相对密封的，苍蝇进不去，我估计，还会长蛆虫……”
“呜呜，别说了，真的好可怕，人家是女孩子——”
“你刚才不说你自己是男的吗？果然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好恶心，我的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多讲一点儿，多讲一点儿！我特么太兴奋了，太喜欢了！啊，小祖宗，我爱你！你是我最爱的主播！你是我的光，我的希望——”
“楼上的太恶心了！我要屏蔽你！”
“屏蔽加1！”
“屏蔽加2！”
“屏蔽加3——楼下的保持队形啊！”
————
男人看着疯狂的弹幕，乐了。
“受害者的尸体被发现后，警方倒是抓到了凶手，原来，凶手是她的男朋友友。这就是一场情杀，听说，死之前，两人还在514的大床房上翻云覆雨了一番。啧啧，谈恋爱有风险啊，大家还是谨慎一些。那之后，这个514号房很是封禁了一段时间。”
男人打开了桌上的免费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一些。
“再后来，514房间开始闹鬼。有人在半夜看到红衣女鬼飘过来，飘过去；有的人在半夜听到天花板上传来敲击声——叩，叩，叩。要知道，当年法医分析，女人被凶手藏进天花板的时候，可没有立马死去，而是挣扎了一天一夜，血流干了才死去的。只是，凶手狡猾，开了好几天的房，所以，没人能在女人挣扎时进入514，自然，也没人能救她。唉，可怜的女人，换成是我，这样死去，也会化作厉鬼——”
“小祖宗这风格，我喜欢！我爱你，小祖宗！你是我的光，我的希望！”
“我他么不是屏蔽你了吗？怎么还能看到你？”
“嘻嘻，这是我小号！”
“屏蔽加10086。”
“我还有很多小号哦！哦，我的小祖宗，你是我的光，我的希望，我爱死你了！”
“吐……”
“呕……”
“有些人嘴巴上爱小祖宗，其实一个火箭都没送给人家过，只送过一些免费领取的花花……”
“真的假的，我去看看！”
“卧槽，还真是，我还真以为他是铁杆粉丝呢！原来是个吝啬鬼！”
“土豪粉丝在这儿！叫‘小祖宗的小祖宗’的，上个月榜一大哥，给小祖宗刷了几十万！”
“膜拜大佬！”
“大佬求包养！”
“榜二大哥今天怎么没来？几天没看到他了！”
“就是啊，榜二大哥人老好了，上次我在直播间叫他爹，就给我发了一百块红包！”
“要点儿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