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楚在将军府住下多日,虽然他平日里不乐意时常出房门,好歹也不是完全不走动,他记忆力天生不错,那日入府时黄嬷便领他逛了近乎整座将军府,与他而言,脑中已经自成一副地图。
如果他没记错,将军府中设有一处藏书阁,据称里面都是顾斋所收藏的各种兵法典籍,他有点儿馋,既然顾斋的书房他进不得,去藏书阁看看应该没问题吧?
除此之外,黄嬷还告诉过他,府中别院里专为顾斋练武修了一处演武场,顾斋每日五更天会早起去那儿练武,交代他不要轻易往那边走,以免刀剑无眼。
褚楚有些自嘲:自己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好像的确是刀剑无眼会伤到的那类人……
早前他还没过门将军府的时候,听人说“上京二府,别有洞天。”
其中一府是指的他母家郡主府,以亭台楼阁为盛,流水涓涓;如今他可算知道为何将军府也跻身其中,因为这将军府也不同凡响呐!
就以藏书阁为例,修在专门的院落中,选的是将军府深处最幽静庇荫的地方。
下头的人都知晓里头藏放的是些珍贵娇气得很的书本典籍,怕不小心碰坏了弄乱了,平日里除了几个特定的杂扫役,根本无人来。
少了那些仆人、婢子们的穿行,褚楚自己又没带旁人,反倒觉得最是自由。
入院之后,行经抄手游廊,再穿过一大片生得老高的芭蕉就能探到正阁的小轩窗。
他推开虚掩上的阁门,闻到了檀木书架散发清香,心中感叹这倒是个有书卷气的地方。
顾斋那样的战神将军竟也会给自己修一处这样的地方!
褚楚一边往里走一边看书架上的书籍,即使有些是他见过熟读的,可不熟悉的也更多,他一路浏览,却没有一本一本全抽出来,实在是有想看得不行了的,他才轻轻的拿下,记下属于这本的位置,方便事后阅读完了再原路放回去。
木质的楼梯被褚楚踩的嘎吱响,直到了最顶层,他才恍然大悟,缘何这藏书阁设在将军府内最为幽深之处、庇荫之地,却明亮如昼。
原是用的琉璃瓦!
他抬头向上望去,天光正通过那一片片琉璃倾泻入室中,他在竹制小摇椅上坐下,适时的捧起手中书卷。
此处,若是晴时,可观七彩琉光,若逢雨季,推开小窗,能听雨打芭蕉。真是一个安静惬意的所在,使人心也柔和平静下来。
这种感觉对褚楚来说很奇妙,沙场五年之久,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安适感了,或许,顾斋修建此处也正是为了消弭那些戾气吧。
他摇着小摇椅,躺靠着,不知不觉困意浓浓,半梦半醒间,鼻尖闻到了淡淡的酴醚花的香气。
手中的书本不知被谁抽走了,卷起来在他头上不轻不重的一敲。
“在此贪睡,小心着凉。”来人道。
褚楚猛然睁开了眼坐直来,看着摇椅旁的人愣住,“你怎会来?”
“夫人是不是未睡醒时都这容易犯傻,我的别院我的书阁我为什么不能来。”
顾斋把目光移向手中的书卷,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自己这藏书阁中收纳的大多为兵书,也能令他有这么大兴趣?
“那日黄嬷领我进府的时候,得知此处是藏书阁,便记下了,今日是想找些书来看。”某人不打自招。
顾斋冲褚楚摇了摇手中的书,问道:“这本有何长处得了夫人垂青?”
褚楚摇头:“并无什么特别,就是想起圣上当日在大殿上所说,日后会将陵国作为封地予我,这本虽为兵书,却附带也讲述了关于的陵国种种,这才想了解一二。”
要这么说也没错,这本《川陵篇》就是描写的五年的川陵之战,其中很大篇幅还是着重写了他自己,就算称作《瓮舒传》也不为过。
人嘛,第一眼定格一本书往往都是先瞧过书名,是以他本以为是本写川陵地貌分析如何用兵的书,却没想到有人能用书写记录的形式把这五年内的大小战记得如此清楚,末了,还将他这个主将分析了个透彻。
莫非写这本书的正是当时川军中的军师?
在他极度怀疑就是如此之时,顾斋开了口:“这是我战时所写,写的大多是五年大战的记录,我曾买过一本《陵国志》,夫人想了解陵国,不防去读那本,晚些时候我差人去取来给你。”
褚楚瞪圆了眼:什么!这本《瓮舒传》竟出自他手?
顾斋发现褚楚沉了脸,好心问道:“夫人有什么疑虑?”
“除了这《瓮舒传》,不是……这《川陵篇》,将军是不是还写有其他的?”褚楚有点好奇其他的征战顾斋是不是也像这本一样用了极大分量去仔细描写一人。
“自然,不论大战小战我都有战记留存,就摆放在《川陵篇》之旁,许是你过于关心自己的封地,其他的就不入眼了。”顾斋道。
褚楚见顾斋如此这般坦然模样,便觉得大致是他的习惯如此,好像没什么奇怪的。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又不是只写陶姜一个人,说不定每一次对战的主帅,顾斋都如此详细的记录过。
有时候从众心理就是这样奇怪,单独的拎出来就会觉得异类,若放置在同样的东西中反而不觉得它有什么不寻常。
“将军不愧是一军主帅,细致如斯,总结经验教训到这地步,令人佩服。”
这话是真心的,平心而论顾斋绝对是一丝不苟的好战将,对自己严格又勤勉。
“我不是武将家出身,能走到今天,凭的是自己,可不像你从一出生便是口含金匙。”顾斋道。
褚楚脸色一滞,谁说他口含金匙,好像他就不是苦出身似的,若真同儿时的自己比,指不定谁会更惨,你顾斋有流亡街头、朝不保夕过吗?
他回想起自己刚进火头营的时候,有些感慨的朝顾斋道:“瓮舒将军他打小流浪,参军也只是为了一口吃食不至饿死。”他想说,我也是苦过的!
“你缘何知道?”顾斋心里疑惑。
“那个嘛……我一直都很敬佩瓮舒将军,所以想法子了解得多了一点。”褚楚低下头,不敢对视顾斋的眼睛。
顾斋是有疑虑,却也认可他的话,像他这种成天不务正业的鬼/混之人,说不准真·消息灵通。
那万花楼的东家貌似就同他走得挺近,这小病秧子说不定就是花银子从她那里打探出的消息。
顾斋不是没有想过上万花楼打听关于陶瓮舒的一切,只可惜战神将军费尽心思要打探一已故死对头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