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发了疯似的用力捶打着水面，似乎想要借此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陌双尘叹了口气离开了。
雪不知何时停了，少年坐在岸边上。一张脸苍白地厉害，可是唇角却挂着淡笑，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似乎在看什么稀世珍宝，眼神也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没有人知道少年花了多久才在湖里找到这个玉佩。
……
这几日，雍州的雪灾基本上控制住了，百姓也得了安身之所，一时间百姓对于许贵的评价极好，都说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大仙。
老夫人得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寿徳院的小佛堂，好巧不巧，盘了几年的珠子就在今日断了。
老夫人看向散了一地的珠子，紧皱着眉头，“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季嬷嬷知道老夫人意有所指，还是劝道，“老夫人别太担心了，只是一串珠子罢了，改日奴婢去澜华寺再求一串来。”
老夫人摇头，“恐怕现在麻烦的不只是佛珠了。”
所谓功高盖主，狡兔死，走狗烹，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许家本来就是树大招风，如此一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雍州可来信了？”老夫人问道。
季嬷嬷摇头，“自三日前就没有来过了。”
季嬷嬷将老夫人扶了起来，“听说雍州雪灾得到了控制，想来大老爷也快回来了，说不定还可以赶得上年关呢！”
老夫人面色不虞，希望可以吧！许家是百年大家，若是就这样毁在她手里，百年之后，她该怎样去见许家的列祖列宗啊。
日渐西斜。
几束暖阳落在门槛上，玄衣墨袍的少年倚在窗外的树上。在这个角度，他恰好可以看到屋子里坐着的小姑娘，她未施粉黛，整个人显得更加清丽脱俗，就是一双眼睛红红的，显出些许疲态，看起来没有休息好。
小桃端着点心走了进来，“姑娘，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吧，奴婢看您这两日吃的都不多，可别饿坏了身子。”
许姜摇头，“你放下吧，我不饿。”
玄衣少年皱了皱眉，整个人都阴沉地厉害。
没有人知道，拒绝她，他花了多少力气。也没有人知道，看着她伤心难过，他的心有多痛。
世界上最痛苦之事恐怕也就莫过于亲口拒绝自己最爱的人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日他写在河灯上的愿望是，愿卿幸福安康，一世无忧。
只要她无忧，他怎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明做好了决定，却又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土崩瓦解，他贪恋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所以他自私的又和她一起放了河灯。
原想着，只要这样离开就好，带着她的怨恨，相忘于江湖。
可是，陌双尘告诉他，秦穆接近她别有目的，他又后悔了，他没有办法再相信别人。
她，他要自己护！
哪怕她知道真相后，会怨他，恨他，他也不会再放手！
“许姜，再给我一点时间。”他喃喃道，“等我回来……”
这头，许姜猛然抬起头，往窗户边走去，东张西望了好一阵。
“姑娘，您怎么了？”小桃疑惑。
“小桃，你可有听到玄非的声音？”
“玄非？”小桃摇头，“没有啊，是姑娘听错了吧，他都离开这么久了，怎会出现他的声音？”
“是啊。”许姜垂眸，“可能是我听错了吧，他又怎会在这里？”
现在的他，恐怕已经佳人在怀了吧？
又怎会来看她？
她真是够天真的，才会以为他也喜欢她。
佛堂
“老夫人！”
老夫人还在礼佛，边听见门外传开季嬷嬷的声音，“什么事？”
“有个人要见您，此刻正在外面候着。”
“谁？”
“三姑娘曾经的那个侍卫——玄非。”
“他？”老夫人睁开双眼，由季嬷嬷扶着起了身，“他来干什么？”
“说是要同老夫人做笔交易。”季嬷嬷答到。
“交易？”老夫人疑惑。
游廊尽头，传来拐杖点地声。
少年随着老夫人进了寿德院。
老夫人喝了口茶，不急不慢道，“听说你要同我做交易？”
少年弯起唇角，“不错。”
老夫人嗤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
“老夫人若是不答应，恐怕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不是吗？”
“况且如今许家的情况如何，想必老夫人比我更清楚。”
老夫人沉声，“我许家乃是百年大家，岂容你在此品头论足？”
少年弯起唇角，“那么，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和秦家联姻？”
老夫人默了下来。
没错，她和许贵早就料想到许家终有一日会被打压，而保护她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亲，三个姑娘出了阁，便再没有后顾之忧。
而秦家便是最好的选择。
“您真以为，秦家会护着三姑娘？”
老夫人厉声道，“笑话！我许家什么身份地位？还会有要别人护自家姑娘的？”
少年浅笑，“是不是如此，老夫人比我更清楚。”
“所谓功高盖主，许家早就受皇帝猜忌，打压不过是迟早的事。许大人在雍州越受百姓爱戴，皇帝的疑心就越重，这些道理不用我来说。”少年淡然道，“想必老夫人早就清楚。”
老夫人一怔，此时的少年俨然一位睥睨众生的王者。
玄非继续道，“您真以为，届时许家真的出了事，秦家还愿意护着三姑娘？秦家看上的不过是许家的权势罢了！”
老夫人语塞，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有如此见解，一时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她叹气，“你说的对，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那恐怕老夫人的算盘要落空了，秦穆早就是二皇子的人，若是我没有猜错，接近许家，接近三姑娘，只是楚穆远计划中的一步。”
“什么？”老夫人大惊，“你如何得知？”
“我如何知道您就不用管了。”
老夫人皱眉，其实关于秦家她也有所怀疑，只是后来又打消了，今日被玄非这么一说，她心中确定他说的都是真的。
老夫人沉声，“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便是我要同老夫人做的交易。”
他说完，老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望向玄非。
她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
玄非轻笑，“不错。”
老夫人嗤笑，“就凭你，我凭什么相信你可以保护姜儿？”
“或许玄非不可以，”他意味深长道，“可是，帝玄非可以！”
“什么？”
老夫人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她，“你说什么？”
帝姓极为稀少，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西秦皇室才有这样的姓。
下首的少年自信张扬，姿态高贵。
她早就觉得此人绝非常人，可万万没想到，他的身份如此尊贵。
“正如您所想，三年前我流落到青州，被三姑娘所救，化名玄非。”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老夫人厉声道，“西秦与北安死敌，你就不怕我告诉陛下？”
“您自然不会，”他自信道，“如今许家本就引皇帝猜忌，您要是告诉他我的身份，恐怕第一个出事的就是许家了。”
老夫人另眼看她，正如他所言，皇帝知道此时对许家绝对没有好处。
“不得不说，你很聪明。”老夫人赞赏道。
帝玄非淡笑，“给我三个月，我许你许家百年安稳，如何？”
老夫人嗤笑，“那你恐怕是找错人了，我许家时代忠贞，绝不会做这等通敌卖国之事。”
“老夫人忠肝义胆的确让人敬佩，”少年淡淡道，“不过此等君王，真的值得许家效忠吗？”
老夫人面色不虞，北安皇室昏庸腐败多年。百姓怨声载道，这的确不是许家先祖想看到的。
“我相信许家先辈如果在的话，这绝对不会为这样的朝廷效力。我可以答应您，有朝一日若是西秦统一北安，绝不会伤害北安的一个百姓，一定还这天下一个太平！”
老夫人正色看他，十八岁的少年，玄衣墨袍，气宇不凡，一双丹凤眼似能洞悉天下，周身流淌着王者之气！
哪怕是一时掩藏在黑暗中，待他锋芒毕露之际，必将威震天下！或许，如今这个乱世，正好需要一个他这样的人！
老人沧桑的双眼，忽然明亮。
“那你，要什么？”
少年垂眸，露出些许落寞，“我想要的，始终只有一个许姜罢了。”
老夫人一怔，她本以为他做交易无非是为了许家的权势罢了。可是没想到，他做这些的目的都只是为了姜儿。
她这一辈子经历了太多事，一直都觉得所谓的爱情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她追寻的一直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所以当初她才会在许姜和玄非有情义的时候，毅然决然地赶走他，她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这么喜欢一个人。
都说，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而眼前的少年仅仅在提到许姜时，眸子中便露出了难得的温柔。
这就是所谓的爱到了骨子里吧。
“可若是姜儿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恐怕会怨你，届时我也帮不了你。”
“我知道，”少年垂眸，“只要有她在不管怎样，我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