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翠出了门，柳成才说，“让她逃了。”
“什么？”方芸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原本美艳的眉眼显得有些狰狞，“真是一帮废物，连个小丫头都抓不住。”
“杀个小丫头当然容易。”大概是想到先前在玄非身上吃的亏，柳成的目光中显出狠厉。“可是她身边有个高手。”
“高手？”方芸思索着，“这丫头在沈家呆了五年，沈家都是文人，哪来的高手？”
柳成并没有回答。
方芸攥紧了手中的锦帕，恶狠狠地说，“那丫头真是命大，若是让她回了许家，有老太太在便不好再下手了。”
柳成行至桌前，径自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眸中闪着精光“你如此做无非是不想她挡着四姑娘的前途，倒也大可不必将她杀了。”
方芸思索了一阵，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笑道，“你的意思是……”
小桃凝着许府紧闭的朱门怔怔出神，踌躇再三，终是叩响了大门。她没有别的法子见许老夫人了。
连敲三下，里边终于有人开了门，小厮揉了揉睡眼，怒道，“大半夜的敲什么敲？”
小桃的眸光有了些亮色，惊喜道，“这位小哥，我是三姑娘的丫头，前来求见老夫人。”
小厮扫视了一眼小桃，嗤笑一声，“谁不知道许家三姑娘在青州呢？老夫人岂是说见变见的？走走走！”说完，那小厮已不耐烦地轰她。
这一刻，小桃慌了，如果见不到老夫人她家姑娘可怎么办？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的双颊滑下，“小哥，求求你了，让我见见老夫人吧，我真的是三姑娘的丫头！”说着，又一把抱住了小厮的双腿。
小厮有些不耐烦，将她一脚踢开，“真是个疯子。”
“谁啊？”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小桃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姑娘正站在门口，那姑娘的青丝只是简单挽起，簪着一支白梅钗，柳眉杏目，樱桃小口，手中正持着一支马鞭。正是许家二姑娘许言。
便听见小厮恭敬地答道，“回二姑娘，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吵着要见老夫人。”
“哦？”许言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桃，“你要见祖母？”
小桃面带纠结，并不作答。
半晌才听得许言开口，“你既不信我，那我也没有道理帮你，你走吧！”
她将马鞭一挥，正欲离开便听见小桃说，“二姑娘留步，我是三姑娘的贴身侍女，我家姑娘在来肇京的路上遇了刺，前来求见老夫人，求老夫人救救我家姑娘。”
……
万千星辰点缀着黑夜。
南华山的某个山洞中闪耀着微微火光。许姜生了火，将小手在火上烤了烤，才感到了些暖意。
许姜转头看了看早已昏迷的玄非。
那张脸带着病态的苍白，淡色的嘴唇已微微裂开，修长的身材此时正蜷缩着。这才发现他的情况已迫在眉睫，鲜血从他的身下蔓延开来，整个人如同浸泡在鲜血中。
她从小便锦衣玉食，这种情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稍稍缓过神来，刺啦一声撕开了他的玄衣。
饶是做好了准备，眼前的情景却依旧让她触目惊心，他的身上密布了许多旧痕，而左胸的的剑伤还在不停地冒着血，她又想起来刚才玄非将她护在怀里的场景，一时鼻子有些酸。
她是学过些医术的，身上也带着些伤药。她将药轻轻地洒在他的伤口处。看着他的旧伤，她的心在那一瞬竟有些疼。她不知道他以前究竟受了多少苦。
正想着，便听见身边的人闷哼了一声，她惊喜道，“玄非你醒了？”
少年点了点头，“嗯。”许是蜷缩了许久不大舒服，他挣扎着准备坐起来，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倒抽一口凉气。
许姜将他扶了起来，“你受伤了，不要乱动。”
玄非这才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以及自己破碎不堪的衣裳，“你包扎的？”
看着他嫌弃的目光，许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这句话从三年前在流民堆里将他救出来后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因为这个人实在有些主仆不分，好吧她承认，与其说救了个小可怜，倒不如说养了个大爷。
“不过，你身上怎么那么多旧伤啊？”
听她这么问，他一时有些恍神，尘封已久的记忆就这样铺天盖地般卷来，双眸的一闪而过些许恨意。
他的薄唇轻启，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有空管我，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那帮人是冲你来的吧？”
许姜怒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摊上这么个侍卫，“麻烦你搞清楚，我是你的主子，有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
她轻叹了口气，“罢了，何必与你置气，到头来气的还是我自己？”
他并不作声，半晌她又说，“你似乎并未问过我，当年为何要带你回沈家。”
玄非思索了一阵，“许是因为可怜属下吧？”
“可怜？”她笑着说，“当年青州大旱那么多灾民谁不可怜？”
“那是为什么？”
“因为同时天涯沦落人。”她随意搅了搅火堆。“你说你本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你母亲去世后继母对你赶尽杀绝，才沦落至此。我又何尝不是？”她自嘲地笑笑，“我父亲许贵是正三品翰林院编士，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却偏偏容不下我们母女。”
玄非静静地看着她，她的身份他是知道的，但是为何一直住在沈家他却不知道。
“母亲进门后不久父亲便纳了方姨娘，我出生后不久后便有了四妹妹许柔，从前我以为父亲性子木讷不晓得疼人，后来啊，我才知他只是不想疼我。”
这么多年她以为她可以淡然处之，可真正说出来的那一刻，她又觉得心里难受地厉害。
“后来呢？”他问。
“后来方姨娘被扶了正，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却也再容不下我。我十岁那年，外祖母以祭奠为名来了京城这才带走了我。”
许姜说得平静，他却能感到她的痛，或许只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吧！这是第一次他认真的看她，少女的青丝简单的挽起，一张小脸未施粉黛，目光中流淌着淡淡的冰冷与坚毅。
林中静的出奇，他问，“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许姜一时有些怔然，他没有说“属下”也没有说“姑娘”，只是简单的你和我。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哪那么多为什么？”她说。
玄非并没有强求，只是平静地答道，“那姑娘休息吧，属下去外面守着明日送您回许家。”
许姜没有阻止，身边的人已出了山洞。
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说的不错，这些人的确是冲着她来的。她确定平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些人也不像是山匪。难道是方芸？
说起来方芸的身份本来是做不了许家的正头娘子的，奈何方芸为许家诞下了一女一子，许家的子嗣不大兴旺，老夫人也就应承了。可是由于方芸出身不高，即便是扶了正，京城的许多官家太太都是瞧不起的。连带着四姑娘许柔都寻不来好亲事，可是方芸却是个眼高于顶的女人，不愿低嫁了女儿。
但是若是她许姜一死，许家大房也就只有许柔一个嫡出的姑娘，那她的身份就不同了。
如此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她瞧着洞口，“玄非，你说会不会是方芸？”
他并没有回答，大概是睡着了吧！
漫天星河不知何时已悄然无踪，漫天遍野一丝虫鸣也无，静地有些可怕。她也沉沉地阖上了双眸。
良久，洞外的人才缓缓开口，“放心。”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却是不同以往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