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家欢乐就有几家愁。
西狄国都,西京——
“劈啪——！！”
“败了？！！！！”
昂贵的琉璃水晶杯从少年国主指尖滑落、狠狠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碎块，凄惨地从少年国主的心头好零落成了满地残渣……
“！！！陛下息怒！！”
官员们战战兢兢地伏在地板上，领头的那人位置最靠前，近距离承受了少年国主的怒火让他不过片刻间便已是汗流浃背、两股战战了。
“……十万,足足十万人。呵——”肖滕鲤气得脸色发青,怒极反而笑了起来：“就算他订下围城计,兵力富余分了五万到东边儿战线去,那他手里也还有五万……五万！！对面儿加上救兵也不过五千！！足足十倍之数！！”
噼里啪啦的一阵器具砸落之声响起！盛怒中的少年国主猛一把将满桌茶具尽数扫落在地！西域来的金银器具、大昱顶尖的御用骨瓷茶盏、北曜最富盛名的名贵茶叶……皆哗啦啦摔了一地。领头那官员被一杯滚烫的茶水迎头泼下,硬是用尽了此生最大的毅力才将那一声哽在了嗓子眼儿里的痛呼给咽了下去。
肖滕鲤大怒：“不堪大用的瓜货！！没有脑子的蠢蛋！！！他也好意思把求援信传回来？！怎么不干脆把脑袋送回来啊？！”
……还好少年国主不知道具体细节，若是让他知道真正冲散肖明立麾下五万大军、击败西狄有牌面有名声的十五名将领、以至军心溃散被天诏府骁骑军两千兵马揍个屁滚尿流的真相的话…………
嗯，估计少年国主自此以后就会少一个叔叔了。
小国主骂人的词汇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个,脸色发青地撒了一通气后,他还是喘着气在茶案边坐了下来，暗沉的眼眸半敛着，不言不语陷入了沉思。
……他倒是真没想到，大昱那个废物皇帝亲临前线能有这么大的转折……这一点是他算差了。
小国主沉着脸陷入自己的思绪，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琢磨了遍,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家五万精兵被对面五千残兵反杀这个事实，加之天诏府强势之时他尚未登基称帝、还是个深陷后宫争战自身难保的皇子，让他也并未意识到‘天诏府’和‘纪宸予’这两个名字代表着什么——若是未能亲眼所见,人们是很难想象为大昱打下了大半江山的天诏府在战场上是个什么概念的存在……
但有一件事,肖滕鲤心里非常明白——
“……以少胜多、首战告捷，再加上帝王亲临，这接下来的战事,昱国怕是要势不可挡啊。”少年国主猛地握拳,丝丝凌厉的杀气在他依旧带着些许少年意气的眉眼间一闪而过,让一不小心捕捉到自家国主这个瞬间表情的官员立马出了一身冷汗,只能死死把脑袋抵在地板上，不敢再抬眼。
大殿内堪称冰寒的气氛凝滞了许久，深知自家国主行事风格的官员们鸦雀无声地跪在地上，尽自己所能降低存在感……
“…………”沉默许久，小国主终于抬起了头。他开口，声音不辨喜怒：“……朕也去。”
“……？？？”底下官员一愣，纷纷垂着头互相对眼神儿，不明所以然。
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肖滕鲤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了满地的朝臣，用一种毫无回旋余地的声音沉声道：
“他们的皇帝去了前线，打赢了第一场，那么朕也去。”
肖滕鲤：“朕要亲自把这场子找回来！”
官员们：“？？！！！！！”
什、什么？？？！！
陛下你要作甚？？！！！！
——
“御驾亲征啊……”唐艾伦呼出一口热气，看着那阵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作阵阵白雾、转瞬即逝，下意识拉了拉厚实的皮草斗篷，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其实朕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奇效。”
“陛下的到来给了边关将士们莫大的鼓励，此战大捷，陛下功不可没。”纪宸予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个从不拍人马屁、甚至不善言辞的硬汉性格，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遇上他的皇帝陛下，那些夸奖、赞扬的话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不管是不是事实，他也说得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顺溜的很。
他从熊熊燃烧的篝火堆里扒拉出来一颗烤得漆黑的鸭蛋，用帕子装了，拿到了低调地坐在篝火边一块大石头上的帝王面前，笑到：“陛下，来尝尝这个罢，也好暖暖身子。”
“……这是什么？”唐艾伦这具身体畏寒，把自己裹成了个球都依旧有些哆嗦，见纪宸予捧了个煤碳球儿似的东西给他，便好奇地伸出手指敲了敲那焦黑坚硬的表壳：“是个蛋？”
纪宸予见他这幅新奇模样，心中莫名有些麻痒，他向周围看了看，确认这一小片儿区域已经清了场、除了禁军守卫外没几个人影了，这才一甩下摆干脆在帝王面前单膝跪了下来，用帕子包着那‘煤球儿’往地上摔了几下，再拿起来打开帕子，那坚硬的漆黑外壳就已经摔成了碎片，露出了些许雪白的蛋白来。
纪宸予细心地去掉蛋壳，温声道：“这是一种边塞地区独有的腌制鸭蛋，西北三郡的百姓们从水源丰饶之地采购鸭蛋，回到这里后佐以各式香料和盐巴，封泥腌制数月，便可在冬日大雪封城无法外出采买时吃上一口肉蛋了。”
一边说着，纪宸予三下五除二就剥完了蛋壳，一颗散发着五香味道的腌制烤鸭蛋出现在了帝王面前：“陛下，尝尝？”
……这味道闻着真不错。
唐总向来挑食，不合口味的东西宁愿饿着也不会吃一口，但这一路上奔波劳累，竟是把他那点子从小都改不掉的老毛病给纠正了不少……吃了好几天的干面馍馍，现在闻到这么一阵烤五香鸭蛋的味道，立马就把他馋虫都勾了出来。
唐艾伦在‘伸出手会很冷’和‘这鸭蛋闻着也太香了吧’两个想法之间天人交战了几秒，最终还是向吃货势力低了头。
帝王伸出手接过那枚剥干净了蛋壳、用干净的帕子托着的烤鸭蛋，缓缓送入了口中……
“…………好吃。”在纪宸予期待的视线中，帝王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这简单的烤鸭蛋味道还真是出乎意料的不错啊。
纪宸予笑了，脸上的欣喜控制不住地飞扬上眉梢：“您喜欢就好。”
一颗鸭蛋总共也没几口，唐艾伦吃掉最后一小块，还意犹未尽，下意识抬眼看向了那熊熊燃烧着的篝火堆。
而就在他有下一步行动之前，早已预料到这种状况的纪宸予已经带着新取来的两颗鸭蛋并一小壶热糖茶回来了。小纪元帅端着托盘刚想要单膝跪下，就被帝王拖住了手肘不让他跪：“免了吧，坐这儿。”说着拍了拍身边这处空着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与帝王并肩而坐。
不合礼数…………
纪宸予脑子里是这样想的，但他的四肢却仿佛脱离了大脑掌控般，竟是特别顺畅地服从了帝王的指令，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帝王身边，与帝王齐肩。
夜晚冷冽的寒风吹起帝王披散在身后的缕缕青丝，这块当了椅子的石头也不算大，二人其实坐得很近，只要稍有动作就会互相触碰到……
意识到这一点，纪宸予心跳猛地一冲，差点跳到嗓子眼。
离得……好近…………
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那阵越来越熟悉的熏香味道……
就好像，在马背上的那几天一样。
纪宸予敛下眸子，干巴巴道：
“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