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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魑魅魍魉(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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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来朝去,天气暖和多了,虽然乍暖还寒,人们走在大街上不再畏首畏尾;河道的树、山坡上的草,完全绿了,迎春花开出了椭圆形的花瓣,那么柔弱,那么娇嫩,一朵朵,一簇簇随风舞动,给大地上染了一抹喜庆的黄色;绵绵的春风扫亮了河面,倒映着河沿上的风景,几个婆姨蹲在岸沿上,边搓洗衣服,边滔滔不绝,几个孩子在山坡上爬上爬下,嘻嘻哈哈的笑声随波逐流。

    葫芦街上多了人,多了嘴里吆喝买主的小商贩,多了磨剪刀的,他们肩上挑着一个长凳子,凳子一头绑着一块长不溜秋的磨刀石,和一块破抹布,另一头挂着一个小铁桶,桶里盛着水,随着他们的脚步晃荡;锯盆锯碗的铁匠也蹿到了街上,头上扣着戴了一冬天的破毡帽,腰里扎着草绳子,肩膀上挑着两个筐子,筐子里放着铁把什,有钻子,有盘钳,有小锤儿,还有一块垫布,还有一个矮矮的木墩子,为几个钱东张西奔紧跳躂。

    余福推着一辆挂着车斗的独轮车在河道与孟家巷子之间穿梭,车斗里的沙子装的太满,随着颠簸的车轱辘,顺着车板缝隙稀稀拉拉流着。走到巷子里,他把车子竖起来,沙子顺着倾斜的车斗流到地上,放下车子,他抓起墙角杵立的铁锨,把沙子摊平,然后用脚丫在上面踩几脚。

    前院的前堂屋里,姌姀坐在西间屋的炕上,她的眼睛穿过玻璃窗户瞄着院井,她的手里拿着缠线板;余妈坐在炕下面的椅子上,她的双手里撑着一捆线,她的嘴巴子撅着,念念叨叨:“老爷也不管管二太太,三天两头往外面跑,不知忙活些什么?”

    姌姀的眼睛依旧盯着院井,“余妈,这天暖和了,燕子飞回来了,它们嘴里衔着草枝落在门檐下,燕子进门有福兆,那个老郎中说,再过几个月孟粟就能自理啦,多亏敏丫头细心照顾,她每天给他讲故事,每天给他吃鸡蛋皮,呵呵,如果是其他人喂他鸡蛋皮吃,他不定怎么闹哄,真是一物降一物,余妈,这件事是孟家头等大事,也是最高兴的事,您应该高兴,不是吗?”

    “俺也想高兴,前天俺觍着脸探问兰丫鬟,被她呛了几句,这口气至今堵在俺的胸口窝里,出不来,咽不下去。”余妈低头倒弄着线,嘴里继续埋怨道:“太太,俺怎么能高兴的起来呀?咱们高兴有啥用,那个做娘的好像忘记了她还有一个儿子,唉,都是当娘的,听说,那个巧姑的娘住在袁家院子,每天与巧姑吵吵闹闹,如果换成了俺,俺会把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赶出家门。”

    “余妈,”姌姀把脸从窗外转向余妈,“您的意思是让俺把二太太推出孟家吗?她毕竟为孟家生了两个孩子,再说俺没有那个权利呀。俺也曾想问问她这段时间在外面忙活什么?俺还没走到中院,那个兰姐把屋门摔上了,俺不可能把她从被窝里拖出来吧,再说老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让俺去怎么开口问她?即使问了,她能说实话吗?还不如装聋作哑。俺本来还指望着她能为孟家再生几个孩子,看来,是俺错了……对了,余妈你知道三太太去哪儿了吗?正月十五那天她离开院子,再也没有回来,俺问过老太太,老太太说她不知道,俺问老爷,他说她回老家给她爹娘上坟去了,一个多月过去了,就是出国也该回来了。”

    “俺只是个下人,不敢多嘴……”余妈把手里的线抻了抻,换了个坐姿,“太太,您平日里对三太太不管不问,怎么今天想起了她?您是想让他给孟家生几个孩子吗?”

    姌姀把身子往炕沿挪挪,摇摇头,“余妈,俺不是那个意思,不知为什么俺心里总是惦记她,以前从没有的事儿。那天黄忠回来跟俺说,咱们葫芦街多了个巡警,是邻居驼背婶的男人李老槐,他是李赖的本家,为人处事不地道,咱们要小心呀。三太太不见影,家里又多了个瘸腿的车把式,俺担心呀,但愿是俺多虑了。”

    “太太,前天俺家余福也与俺提起过街上多了个巡警的事,俺忘了告诉您……太太,鬼子怎么会无缘无故重视葫芦街呢?难道咱们街上有……”余妈乍然收住话匣子,扔下手里的线,“腾”从椅子上跳起身来,她想起三太太离开家那天与她家余福悄悄嘀咕了半天,那天是敏丫头第一天进门,她没顾得上追问,此时再联想到那一幕,她的手哆嗦不止。

    “太太,俺,俺去门口看看。”余妈扭身迈出了西间屋,窜到堂屋门口挑起门帘,眼睛越过影壁墙盯着敞着的院门,风撩拨着两片门扇左右忽闪,没有丈夫的身影,她的心突突跳着,岔了声地呼唤:“余福,你去哪儿了?”

    余福抓着铁锹慌里慌张从巷子里窜进了院井,绕过影壁墙,站到冲着前堂屋的石基路上,他看到他的婆姨一手挑着门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满脸焦灼,他一怔,“你喊俺有事吗?大太太她有什么吩咐吗?你快说,别让俺着急。”

    余妈看到丈夫安然无恙,长舒了一口气,“没,没有,太太说,让你不要到处瞎逛,看护好院门。”

    “俺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没事俺去忙了,不要大呼小叫吓唬人。”

    余妈撂下门帘,刚一扭身,与从西间屋走出来的姌姀打了个照面,她赶紧弯下腰,“太太,您去哪儿?”

    “俺去后院看看,嘱咐一下敏丫头,今天天气不好,不要带着孟粟上街,在院子里走走就可以。”

    “好,太太,俺去拿上针线笸箩陪您一起去。”

    驼背婶的家在巷子头上,与孟家一路之隔,她家的西墙外种着几棵张牙舞爪的柿子树,枯黄的落叶被路人踩在脚下,黏在融化的雪水里;院门朝南,两扇黑漆漆的木门,木门上晃着两个铜色的门环;一个高高的、深深的门洞子,门口外面有三层石头台阶,看得出她家的日子过得不错。

    三间坐北朝南的瓦房,两间西厢房,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东面的墙靠着翟子家的土墙,砖墙与土墙之间有个夹道,夹道里长着一棵高高大大的香椿树,横生的枝杈搭在两家院墙上。

    每天吃过早饭,驼背婶都要跑到院门口,眯缝着眼神穿过两扇木门的空隙,听着、看着凳子出了家门,她才碾着一双大脚走出院子,明面上她不怕凳子,她心里却怕得很,胖嫂被打几乎都与她脱不了干系。胖嫂喜欢说话又找不到话引子,是她从中添油加醋,挑拨翟子媳妇发脾气,嗾使胖嫂多嘴多舌,才让这条死沉沉的巷子变得鸡犬不宁,这是她想看到的,她的生活不如意,她要想法设法在别人身上找乐子。

    驼背婶知道凳子性格耿直却不傻,他明面上是打自家媳妇、骂自家媳妇,实际上是指桑骂槐,她真怕有一天凳子忍无可忍,大拳头砸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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