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徵从小就是个很不近人情的人，用霍父的话来说，他是个天生的商人，永远精明地知道该如何把一件事情的利益最大化。
但，宋启欢可以说是他这辈子做过最赔本的买卖。
小学送手帕那次事情之后，宋启欢变得格外喜欢黏着霍徵，一开始霍徵不喜欢搭理他。因为宋启欢实在是呆得可怕，他许多时候听不懂人话，还喜欢自个儿揣摩，然后脑补出许多根本不存在的情绪和话语。
这种拿捏不住的感觉让霍徵很伤脑筋。
可宋启欢很喜欢霍徵，对他来说，这个在他独自伤心落泪时送了他一张手帕的小男孩儿就是他的英雄，更何况他长得像个小王子。
逗弄这个严肃的小王子是宋启初很长一段时间的乐趣。他比霍徵和宋启欢大五岁，他们上小学时他已经是个青春期的小少年，他学着大人当初给他开玩笑的样子和霍徵开玩笑。
“霍徵，你比欢欢大，以后就算是他哥哥了，要照顾他知不知道？”宋启初揉着板着脸色的小男孩儿的脑袋，心里想的却是若是霍徵答应下来，他以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不带宋启欢出去玩儿了。
小时候的宋启欢脑袋笨，除了一张脸确实不大讨人喜欢。宋启初天天玩得鸡飞狗跳，不适合这种听话孩子。
霍徵年纪小，却不好骗：“我和宋启欢又没有血缘关系，他为什么是我弟弟？”
宋启初噎住了。他没想到这小子看着精明，实际上比看起来还不好骗。
这时候宋启欢抹着眼泪从楼上下来了，抽抽噎噎往比他高不出一指头的霍徵怀里钻，声音委屈：“做噩梦了，害怕。”
霍徵拍拍他的脑袋，拧着小眉毛，一脸严肃：“跟你说了多少次，睡觉之前不能看恐怖片，会做噩梦。”
“你别骂了……”宋启欢抽了抽鼻子，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我更害怕了。”本来就做了一晚上恐怖片，脸上都快没血色了，给霍徵这一骂，脸色更差。
霍徵叹了口气，撸猫似的给宋启欢顺脑袋上翘起的呆毛：“梦都是假的。”
宋启欢听了，睁着大眼睛茫然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咬着字慢慢地说：“你陪我看。”说完又补充，“我一个人害怕。”
宋启初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好的耐心，男孩子特有的不耐烦，看弟弟也不顺眼。他心想小孩子真麻烦，这么害怕看恐怖片还硬撑着要看，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还要连带着霍徵，把人家也拖下水。
但出乎意料的是，霍徵居然真的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答应了宋启欢的请求：“只能看到九点半，十点要睡觉。”
“我知道。”宋启欢抿着嘴很乖地点头，看着有点儿高兴。霍徵胆子很大，要是有霍徵陪着他就不害怕了，昨天晚上他才看到一半呢，缩在被子里不敢看完，晚上去上厕所都双腿发抖。
“宋小欢。”霍徵很严肃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别人答应了你的请求时，要道谢。说谢谢，宋小欢。”
宋启欢愣愣地看着霍徵，居然真的向他道谢：“谢谢你，霍徵。”
说完一遍，他觉得不够，又补充一句，咬重了“谢谢”两个字：“谢谢你，霍徵，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看电影。”
霍徵就很满意地点点头，拉着宋启欢去洗手间洗漱，然后带他去吃早饭。
宋启初看着这神奇的一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止为宋启欢的听话，还为这两人之间难得的相处方式，霍徵板着脸教，宋启欢居然真的也听得下去。要是换成宋启初，早就骂骂咧咧地跑了。
那时候宋启初觉得，宋启欢和霍徵两个人可真是都够不得了的，以后指不定会产生怎样神奇的故事。
现在他知道了，宋启欢和霍徵差点在办公室门口打起来。
“陪我进去。”霍徵捏着文件袋，抬眼看着畏畏缩缩躲在门口盆栽旁边的宋启欢，“你躲什么，你导员在里面？”
“我导员才不在这里，他在西楼……”宋启欢说到一半，噎住了，他想起来霍徵实际上说的不是他辅导员，而是梁越平。霍徵也不是真的在调侃他，而是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告诉宋启欢：你还有把柄在我手上。
这是条致命的小尾巴。
宋启欢蔫唧唧地从盆栽后面走出来，亦步亦趋跟在霍徵身后进了办公室。教务处里全是总管的老师，不分哪个学院哪个年级的，有几个宋启欢都见过，他悄悄拉低帽檐，遮住自己这张很标志性的脸。
不想就这样，还是有老师把他认出来了。
侧方的那个主任和宋启欢学院的老师关系不错，年纪也不大，特别喜欢搞各种活动，还和美院合作过好几次，吧宋启欢拉过来当过苦力，对他很有印象。他瞧着宋启欢一身黑衣打扮，乐了：“宋启欢，你这是做人体行为艺术呢？”
宋启欢一抖，闷声闷气地：“没、没有……就是防晒……”
主任喝了口水，瞟了眼霍徵，眼睛亮了，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霍徵？”
霍徵微微抬了下眼睛，态度还是疏离的，却算礼貌，叫人挑不出错处：“您认识我？”
“我看过你的演奏。”霍徵以前办过几场钢琴演奏，在国外的时候也参加过。主任很有兴趣地看着他，突然一拍手，眼睛都亮了。
宋启欢见他这模样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果然，就听主任说道：“一个月之后学校有迎新大会，不如你代表交换生上去表演个节目吧？”
……完蛋。宋启欢捂住了眼睛，这主任是个人来疯，想什么是什么，经常做出这种脑子一抽才想得出来的举动。就算霍徵以前是搞音乐的，可他现在学的是金融，更不可能纡尊降贵去迎新晚会表演了，他最讨厌这种喧闹场所。
但令宋启欢没想到的是，霍徵居然答应了：“好啊。”他看着主任热切的眼神，慢悠悠地接着说道，“我知道有几个学长学姐，我们可以合奏。但是……”
霍徵眼睛里漫上点隐秘的笑意：“我很久不碰钢琴了，需要练习一下，学校里有音乐教室吗？”
假的，他闲下来的时候除了教育宋启欢，就是摸钢琴。
宋启欢听着霍徵的声音，后背莫名沁出一股冷汗，产生了一种十分不安后的预感。果然，主任立刻接口：“这个好办呀，音乐学院那边多得是钢琴！”
“我回头跟他们说一下，你立刻就可以过去用。”
后面霍徵和主任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楚了，宋启欢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