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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大,还活着呢。”厉埏川没给她好脸色。

    卓染似乎怯懦的朝后退了一步,低下头,说:“是总督手下留情罢了。”

    厉埏川紧逼一步,说:“是你运气不错,明明都死到临头了,还能留得一条命在。”

    卓染低着头,不敢直视厉埏川的眼睛,远处的高台处的灯火缓缓映了过来,借着微光,厉埏川瞧她瞧不真切,但是他能感觉得到,卓染跟其他人不一样。

    她垂下头的样子像极了蓄势待发的狼,足够危险,厉埏川做惯了狼王,见着不听话的小狼,他有的是法子治她。

    “抬头。”厉埏川狠狠地说。

    卓染只得抬头,她闻见了让她很不舒服的酒味,一双眸子覆着荧荧灯火,里头却钻了一个恶兽。那日在朝圣殿见她的时候,她的眼里渗着泪花,一副可怜样,但今日根本就没有任何情绪,厉埏川有些恍惚。

    “听说你是永州才女,容色一绝。”厉埏川扣下身子,说,“二爷要了你,保你一命,你觉得如何?”

    卓染换了一种眼神望着他:“二爷不觉得恶心吗?”

    厉埏川直起身,这招还是在欢婇阁学来的,原来是这么恶心人的啊。但,到底是他所作所为恶心,还是她这个人恶心。

    厉埏川有些站不稳,扶住身后的墙,但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她,说:“你这张脸留不得,瞧着让人想刮花。”

    卓染笑了笑,说:“二爷喝疯了,见着什么都想毁掉。”

    “是了。”厉埏川想了想,说,“二毛晓落梳头懒,两眼春昏点药频〔1〕。我自是不懂这些,但要你消失,我却还是做得到的。”

    卓染慢慢靠近他,厉埏川朝后仰了仰,他看着卓染伸出手,感受到她慢慢从他下颌滑到脖颈,她的手指冰凉,厉埏川发了狠似的死死盯着她:“你做什么?”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2〕。”卓染个子才到他锁骨处,她另只手拉下他的衣襟,厉埏川和她离得很近,听她说,“你以为你成了总督,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了?二爷,醒醒吧…”

    厉埏川一把扯下她的手,反身将她死死压在墙上,像那日在诏狱一样掐着她的脖子,说:“果真给不了一点好脸色!”

    “我戳着你痛处了?”卓染咳了两声,说:“厉埏川,杀了我你也走不出去!”

    厉埏川松了手,脚下轻轻使绊,将人撂倒了,谁知卓染反应极快,扯住厉埏川衣襟也将他带了下来。

    卓染背后磕的生疼,她说:“装什么正人君子,你要告便告,我怕你么?”

    厉埏川一手撑着地面,卓染抓了一把雪塞进了厉埏川嘴里,激得厉埏川放弃撑身,抓着卓染的手臂使劲压下去:“我当你惜命,看来你真的是活腻了!”

    卓染抬腿用膝盖使劲往上顶,待厉埏川松了劲就和他翻滚在雪地里,她连滚带爬往旁边躲,却被厉埏川扯住腰带一把拉了回来。

    “想跑?”厉埏川扯下她的腰带,三两下绑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带到头顶,却见卓染手上攥着一物。

    “腰牌还我!”厉埏川压住了她的腿,没办法再去抢腰牌,于是压低了声音说。

    卓染瞪着他:“你来杀我啊,杀了我我就还给你!”

    厉埏川将她翻了个身,用手臂卡在她脖子上,抬腿锁住了她,腾出一只手去抢腰牌,卓染将双手朝下压,厉埏川的长袖被抹了上去,卓染随即咬住厉埏川裸露的手臂。

    她没想着嘴下留情,铁锈味蔓延在口齿间。厉埏川吃痛撤了手,卓染见状立刻一脚踹了过去,厉埏川拽着她的脚踝,又一次将她拽了回来。

    卓染被绑住的两只手死死扣住他左手小指上的指环,又是一口咬在了厉埏川脖子上。

    厉埏川忍无可忍,伸手将她推开,朝后退了退:“娘的你属狗啊!”

    卓染吐了口血沫,咬开厉埏川打的结,揉了揉手腕,喘着气说:“猜的挺准。”

    “腰牌给我!”

    卓染抬着拳头就要继续打,厉埏川先一步制止她,复又滚到了地上。

    付思思听动静不妙,赶忙进去查看一番,见着两人的模样也是惊了。好不容易拉开了,见卓染脸上全是血,以为她受了伤,赶忙带着她逃了。

    厉埏川一个人躺在那里,摸了摸雪地,冰凉至极。

    “侯爷!”

    ***

    付思思带着卓染回了醉雪庭,心都没放下来。周聿拉着卓染转了好几圈:“染儿,伤在哪了?”

    卓染咽着腥甜,说:“没伤。”

    “这血哪来的?”

    卓染抬了抬肩膀:“疯狗的。”

    “没伤着就好,那混小子还是有分寸的。”韩从忠见卓染没事,便打开酒葫芦闷了口酒。

    付思思心有余悸,说:“瑕丘,你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卓染摇了摇头:“他瞧我不顺眼,我也不可能被他活活打死吧,总是要还给他一些的。”

    周聿笑着:“这回让他吃了苦头,染儿做得好。”

    付思思要回诏狱,被卓染叫住:“付姐姐,这个。”

    付思思接过腰牌,眨了眨眼:“总督的腰牌。”

    卓染说:“这腰牌重要吗?”

    付思思摇头:“不重要,没了再补一个便是了。”

    “今夜之事,他不会说出去的。”周聿说,“思思,放心还给他吧。”

    付思思点头。

    韩从忠回味了酒的甘醇,看着卓染:“丫头,你是不是还有事情啊?”

    卓染伸出手,掌心躺了一个玉指环,她说:“刚刚我抓到了这个东西,看起来质地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周聿笑着:“小丫头片子,我看看。”

    那玉指环透过烛火反着光,内外圈有些磨损,但玉的质地很好,中间没有任何瑕疵,周聿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这……”

    韩从忠接过玉指环,将它放在火苗上,隐隐约约看到了在指环里蛰伏的小狼,是一个影子,却栩栩如生。

    “这是尚洛秋的东西。”

    韩从忠说:“丫头,这是厉埏川的吗?”

    卓染点了点头。

    周聿朗声笑道:“那混蛋是尚洛秋的儿子啊!”

    韩从忠将指环给了卓染,叹了口气:“尚洛秋说过此生不娶,哪来的儿子?看样子,是他徒儿吧。”

    卓染将指环收起来,问道:“尚洛秋,是当年的五绝之一吗?”

    韩从忠说:“是。当年一别,而后杳无信讯,我还以为这厮都没了,结果他还有了个徒弟,他徒弟还是那样的混球,真是世风日下!”

    周聿说:“把指环收好了,寻个时机给人家还回去吧。”

    卓染摩挲着指环,又瞅见手腕的淤青,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不还。

    ***

    厉埏川蒙着被子闷头就睡下了,赌气似的谁也不见,萧启靖和齐渡在外间等着他醒过来。

    齐渡昨夜找着他的时候,他躺在雪地里,脖子和手臂上都是血,面色苍白且森然,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齐渡赶忙带人回来了。

    萧启靖将厉君漪带过来的信封搁在桌上,整理好,说:“齐渡,阿埏在这里,我很不放心。”

    齐渡说:“二公子的性子急,在很多事情上,不免要吃些苦头的。”

    萧启靖说:“你可见他的腰牌了?”

    “没注意,好像真没在。”齐渡翻了翻他昨夜换的衣服,说:“不会丢了吧。”

    萧启靖坐下,无奈摇摇头:“或许丢在昨儿个的巷子里了,差人去找找。”

    齐渡找了一圈回来,没找着,却见萧启靖坐在那里出了神。

    “主子……”

    萧启靖“嗯”了一声,看他手里空空就知道没找到,他也没问。

    齐渡说:“主子,百官宴结束了,您该收拾行囊了。二公子他…走不了。”

    “可是,阿埏是为了北骊才甘愿留在皋都。”萧启靖叹了口气,说,“当年岳父身死,阿埏受的打击很大,他一直把古羌十部当做征服的对象,他誓死要为岳父报仇。

    “我看着他一个人在草原上疾驰,他的模样像极了战场上的岳父,我甚至有时分不清他们,明明岳父是草原上的雄鹰,可我觉得阿埏是比雄鹰还要残暴的困兽,他在北骊的草原上挣扎。我记得岳父走后的第一年,他悄悄带人潜进了古羌十部的大帐里,想要刺杀古羌首领,结果被侍从发现,连同去的人一起被吊在了火架上,被救回来的时候,他浑身是伤痕,君漪给他上药的时候,他愣是一声不吭,只是不断的道歉,说他错了,说他做得不够好,下一次,他一定会杀了他。

    “我在十三岁的阿埏身上头一次看到了狼性,往后他跟着尚师父,狼性一次又一次被激发出来,让他十五岁便可做一军统帅,成为冠军侯。我心疼他,君漪也在无人处流了很多泪,我们都只希望阿埏平安喜乐,然而我们谁都不懂阿埏的心思。他想要北骊永远平安,想要平定古羌,想要护北骊子民安然无恙,有时即便是知道目的,我们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齐渡闻言也连连叹气:“二公子他也只是希望我们好好的罢了。”

    萧启靖捏了捏眉心:“阿埏永远是我北骊的人,总有一天,小狼会长大回来的。”

    人都说落叶归根,到底根在哪里,或许谁都说不清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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