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大厅内。
吕本傻了。
"没错，朱小郎君今年十六七岁，与他同龄之人早已是妻子双全，他虽尚未成亲，却有一从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听闻，他们关系不错，即使朱小郎君家中美眷不少，至今也未传出他与那些女子有什么过密往来。”
蒋瓛认真道。
“这这这……未婚妻……不是吧，皇上是想让我吕本之女给别人做妾？呜呼哀哉，这可怎么得了啊，我吕家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吕本双手捂着脸，竟真的老泪纵横。
古代。
即使不是世代门阀，但哪怕书香门第，对于儿女嫁娶也极为重视。
虽不一定追求高攀，至少也得求个门当户对。
可是。
皇上一句话却想要让自己女儿嫁给一商人，还是做小，再想想大女儿的婚姻，落差实在太大。
吕本坐在椅子上，双手慢慢放下，双目无神。
“吕兄。”
蒋瓛安慰到他道：“勿需多想，小郎君前途自是无限，你女儿嫁给他不会吃亏的。”
“不吃亏？行啊！你就能看得开，那让你的女儿给别的商人做小，你愿不愿意呀？”
吕本立刻反问。
“呃……”
蒋瓛嘴角直抽搐。
他出生一般，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也不是富贵人家，儿女又尚小，但若将来让他女儿嫁给一商人为妾，他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
蒋瓛倒是对吕本又理解了几分。
不过。
他慢慢起身，朝着大门口拱拱手，道：“吕兄，既然我话都说出去了，皇上又有兴趣，你这女儿……皇上他是见定了，不过……”
他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若是真觉得我在皇上面前多了这么一嘴，心不情愿，倒也有个方法！去你家灶台搞点灰，往二丫头脸上抹一抹，说不定，皇上就看不上了。只不过，那时我就少不得被皇上大骂一顿。但谁叫我多了这么一嘴呢。”
蒋瓛苦笑的将手一摊。
“唉。锅灰？你可真会说笑？那也是欺君！蒋兄啊，你是觉得，我吕本活得太久了是吗？”
吕本长叹一口气，摆摆手将头埋得低低的。
……
大厅里。
吕稚听完吕本所说，手一挥，挺着胸口，气呼呼的牙一咬：“不可能！爹，那朱小郎君的确是做了不少好事，我晓得他，在京城颇有名气，我却从未见过他，怎能贸然为亲？”
“稚儿……”
“爹，你无需多言！我小时就跟您说过，我绝不要像姐姐那样连男子的面都还没见过就嫁过去，受别人的气！姐姐在太子府里过得怎样，前一两年，我是太明白不过的了！不仅受太子妃的气，还得受自家男人的气，我是绝不可能做这样的受气包的！”
“你个傻姑娘，你真以为此事是爹能做主的吗？爹真有选择，哪怕带上全家逃难，也绝不会让你嫁给一个喜欢惹事的小商人哪。”
吕本一脸为难，拍打着手背。
“那也不行！”吕稚坚定道。“爹，我知你在这事中很为难，反正皇上也没见我，干脆我连夜出逃好了！你进宫跟皇上说我和别人私奔了。我就不信，皇上还能把一个跟别人私奔的女子嫁给他重用的朱小郎君？”
“瞎说！”
吕本扬起手作打人状：“你这个死丫头，早知你现今如此，就应让你和你大姐一起去学习些女工女德，说话是越来越不害臊知耻了，跟别人私奔……你就不脸红吗？”
听闻此言。
吕稚翻了个白眼，无所谓道：“爹，能和相爱的人一起浪迹天涯，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有何不能说出来的？人一辈子能遇上一个奋不顾身的爱人，就是一大幸事了。”
“你你你……住嘴！吕稚，你是要气死我呀，你这些话……咳咳，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吕本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了。
“爹，反正我话放这了，你若硬要让我进宫站在皇上面前像货物一样被人选来选去，我宁愿划毁脸，这辈子不嫁人，也不愿如此。”
哗啦！
吕稚就像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
利刃出鞘！
寒光乍现！
正坐在椅子上的吕本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目露惊讶。
父女对峙。
良久。
“行吧。”
终于。
吕本无力地坐了下来，扬扬手道：“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吧，现在就出发，带上家里所有银子，然后去找你所谓的爱人，安身的过一辈子吧。”
“爹，你同意了？”
吕稚眼睛一睁。
吕本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往挥。
吕稚眼睛一红，匕首入鞘，一步一步向后。
她看了看两鬓有些斑白的老爹，又看了看这生活了很多年的房舍，缓缓跪了下来。
“爹，您知道女儿的脾气！女儿不在乎那朱小郎君是什么身份，也不在乎他是什么年纪，更不在乎他将来有没有出息！女儿只是……想决定自己的命运，按自己的方式活一一回！而不是将一辈子拱手于人，受他人摆布。女儿……现在还没有做好嫁人的准备，更不可能给别人当个妾室。”
“爹，女儿不孝，以后就只有姐姐能顾你了。”
“我不需家中银两。平常打马球时，赢了些银两，也有一百来两，作盘缠足够了。妹妹在蜀地峨眉习武，我也不去她处，我先去蜀地峨眉，安顿好了，便会给爹爹来信。”
“爹，您保重！”
……
吕稚热泪盈眶，但明显看得出她眼神中的坚毅。
她朝着吕本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潇洒的将额头一擦，大步向门外走去。
只是。
她的脚还没踏出门槛，身后便传来了吕本四笑非笑的声音。
“走。”
“你走吧。”
“走得远远的吧。”
“最好一辈子都别让皇上的亲军都尉府找到你，皇上要见的人，哪怕跑到天涯海角，都尉府也是能找到的！你难道忘记了小时候，你蒋叔跟你所说的那些都尉府办案之事吗？”
“稚儿，你可一定要藏好啊！不然，你此时离京，必会有人看到，府中这些丫鬟仆人，他们可不一定能在都尉府手里挺上多久！”
“只等你姐姐那时被贬，我被罢官流放，死在路上，你能给我们父女俩祭拜些纸钱酒水，我这当爹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走吧。”
吕本将身子偏向一边，抬袖擦拭眼角。
“……”
一只脚抬起来的吕稚面容一滞，身子僵住了。
她双手紧握成拳，大大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她的手。
松开。
右脚颤颤的跨过了门槛。
吕本转过身看着女儿那决绝背影，苦笑一声：“唉，果然是和二夫人一模一样的性子，倔劲一旦上来……”
吕稚向大厅外走了两步，到第三步时，缓缓转身。
“还有什么事吗？”
吕本问道。
吕稚面无表情，拢了拢刘海：“爹，让隔壁的王婆婆……给我梳妆吧！”
“等会，稚儿……便随蒋叔叔进宫面圣。”
说完。
她凄然的朝着吕本道了个万福，向闺房院子走去。
只是。
走了没两步。
她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她冥冥中感觉到自己作为小姑娘的人生即将终结。
命运。
终究不是自己一个平凡的女子能决定的。
“唉。”
大厅内。
吕本的脸上并没什么喜色，而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右手成拳，重重砸在了桌上。
茶杯哐一声侧倒。
他咬牙恨道：“恨只恨你爹没本事，只能为人臣下，只能……看着那乞丐出身当过和尚的鲁莽粗鄙之人，在那高高之上呀！”
“现在，就连女儿也被莽人摆布左右……”
说完。
他似乎苍老了几岁，木木的将侧倒的杯子整好，将管家招到了近前。
吩咐一番。
管家急匆匆的离开了吕府，没过一会，便带着个背着木箱面色和善的老婆子进了府中。
半个时辰后。
吕府门口。
一辆高高大大的马车停着。
车座右前。
插着一枝黄色的三角旗。
蒋瓛怀中抱着刀，挺然而立，看了看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