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结束后，一伙人三三两两分别。
纪语落以别打扰她和阿熙久违的独处时间为由，让纪谦然去送丁思豫回家了。
他又怎么会不懂妹妹的心思。
夜色如墨，盈盈月光洒落一地。
一如既往的是丁思豫先开口打破沉静，「刚才阿落说是跟阿熙在一起了的时候，你并没有很惊讶，是早就发现了吗？」
纪谦然点了点头。
「你是甚么时候知道的？」她问。
「四年前阿熙离开北望的那天，小语在房间哭了一整晚，我从未看到过她哭得如此伤心。」纪谦然低垂着眼，媚媚道来，「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阿熙也喜欢她，我也是一个多月前才知道的。」
丁思豫神色诧异，「一个多月前？」
纪谦然嗯了声，「就是他来投资我爸公司的时候。」
「甚么！？他就是那个神秘的投资人！？」丁思豫眼睛瞪得圆圆的，有点不敢相信上一秒自己听到的话。
纪谦然没有否认，继续说，「除了他也喜欢我妹，我想不到任何理由需要他亲自回来做这种毫无利益可言的投资。」
丁思豫不解的问，「既然你知道了他们互相喜欢，为甚么不早些告诉阿落？」
「他那时开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对小语保密，更何况感情这回事本来就不是第三者可以帮忙的，我能做的也只有製造机会让他们见面。」
丁思豫恍然间明白了甚么，表情得意的说，「我就知道你是故意不把阿熙回来了的事告诉阿落的。」
像他这般心思细腻的人哪会说忘就忘了。
纪谦然只是笑笑没说话。
丁思豫有些懊恼的挠了挠脑袋，「林晴在高中的时侯也有察觉到阿熙喜欢阿落，怎么好像只有我没发现他们喜欢对方。」
「有意隐藏起来的心意是不容易被发现的。」纪谦然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眸色深沉，若有似无的说了句。
忽地，丁思豫顿了脚步，抬眸迎上纪谦然乾淨的目光，唤了声，「谦哥。」
纪谦然跟着停在了原地，不明所以，「怎么了？」
因为喝了些酒的关係，丁思豫的脸蛋红扑扑的，显得分外动人，她语气柔软的说，「这么多年来我可都没有隐藏过我的心意，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呀？」
酒精夹杂着少女的香水味萦绕在鼻间，无疑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种诱惑。
一向沉稳的纪谦然难得地有些慌了，不知所措的别开眼。
「又被拒绝了呢。」丁思豫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却无法掩盖眼中的落寞，她眼睛裡倒影出那张让她深陷而无法自拔的脸，「谦哥，像阿落一样找个能让你真心喜欢的人吧，然后认认真真的跟她谈场恋爱，到时候我就不会再烦你了。」
「至少你要让我看见你是幸福的，我才能放心啊。」她始终看着他，似是她的世界裡只有他。
不然我会奢想自己也能成为那个给你幸福的人。
「好了，我家就在前面，就送到这儿吧。」丁思豫道别后便朝灯火通明的大厦走去。
纪谦然沉默的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瞳仁漆黑如深潭，难以看透藏在其中的情绪。
他正打算迈步离开，没想到前面的少女竟转身，冲他挥手喊道，「纪谦然！」
在这漆黑的夜裡，竖立在两旁的路灯透出昏黄的光线，在丁思豫身上映出一层层光辉，温暖得让人捨不得挪开双眸。
这看起来娇小的身板此刻流露出骨子裡的倔强，她对着眼前温文儒雅的少年歪头一笑，语气坚定。
「忘了告诉你，在你找到那个人以前我还是会烦着你的。」
无论你拒绝我多少次，我都还是想要靠近你。
…
凌晨三点，天还没亮，仍是漆黑一片，周围清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够听见。
阳台上，纪谦然一个人在喝酒。
他的手搭在栏杆上，眉目疏淡的看着夜景，有些心烦。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个小时还是睡不着，最后他索性出来吹吹晚风，纾解脑海中纷乱的思绪。
他想起了那年的除夕夜，眸色暗淡了几分。
一见钟情在纪谦然的眼裡向来不靠谱。
从小到大跟他告白说是对他一见钟情的女孩不计其数，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是个甚么样的人她们也不了解，怎么就喜欢上了呢。
喜欢这两个字就这么廉价吗。
他一直认为丁思豫跟那些女孩无异，她所喜欢的不过是她想像中的那个他，所以理性告诉他没必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说不清是从哪刻起，即便是在茫茫人海中，他也能一眼就看到她。他渐渐地在意她的想法，会不自觉地想起她，想要见到她。
当他意识到这种变化的时候，他害怕了，害怕到头来沦陷的是自己，所以他开始待她冷淡，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以此来逃避对她的喜欢。
可感性的冲动总能把努力维持的理性击溃。
人潮汹涌的花江边，漫天短暂而绚烂的烟火下，少女紧张得连声音都在颤抖，目光却依旧坚定的对他说。
「谦哥，我喜欢你。」
他真的差一点就要缴械投降了。
所以他问她，「你为甚么喜欢我。」
但她的回答却是。
「因为你很好啊，优点多到说都说不完。」
「……」
都一样。
都说他很好，都说他很完美。
他到底是在期待些甚么呢。
记忆裡的画面挥之不去，纪谦然抿了口酒，酒的甘醇瞬间在舌尖化开，清爽刺激。
纪语落半夜醒来觉得有些口渴，睡眼惺忪的下楼倒了杯水喝，打算回房的时候注意到站在阳台上的纪谦然，便走了过去。
她揉了揉睏得发酸的眼睛，还没睡醒的声音软糯糯的，「哥，你怎么还不睡？」
纪谦然闻声转头，见是妹妹，温柔地哄道，「快了，你先上去睡吧。」
纪语落瞥了眼他手裡的酒，皱了皱眉，不由得担忧的问，「你是有心事吗？」
纪谦然这样颓然的状态并不常见，纪语落一共也就见过一次。
那年纪谦然高三，他在高考第一志愿的栏位填写了纪向阳所期望的金融系，没有选择报读他所嚮往的音乐系。
虽然哥哥没说，但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当时的悲伤，放弃梦想的悲伤。
纪谦然从小便学习钢琴，从他的指间流泻出来的曲子不可计量。
他本该坐在演奏厅的舞台上弹奏出一首又一首扣人心弦的曲子，享受观众由衷的掌声，可在往后的日子裡，那双理应行走在琴键上的手，却在翻着一张又一张粗糙的纸张。
似是夜幕永不降临，只能活在白天裡的星星再也无法展现它闪耀夺目的光彩，空洞而无力。
纪谦然扭过头，视线虚无的盯着外面空盪盪的街道，默了半响，问，「小语，你会觉得有我这样的哥哥很差劲吗？」
纪语落想都没想就回答，「当然不会呀。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有多少女生羡慕我是纪大校草的妹妹呢。」
他低头自嘲般笑了笑，少有的展示出脆弱的一面，「如果有一天她们发现真正的我是一个连梦想都守护不了的人，并没有她们想像中的那么好，还会喜欢我吗……」
面对梦想只会妥协，面对爱情只会逃避，这样充满了缺点的他，她还会喜欢吗。
纪语落心中一酸，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纪谦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只不过在家人和梦想之间，他选择了前者而已。
他希望纪语落能够自由地去做喜欢的事，但又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爸爸的心血没有人继承，所以懂事的他只好牺牲自己的梦想。
哥哥的心思她一直都懂，只是没想到他会因此而感到自卑，纪语落眸底泛着不忍，像是从前每一次纪谦然安慰她般伸手顺了顺他的毛，语气柔和，「这世界谁没有缺点呢？要说没有也是骗人的吧。」
「但即使这样，在我心裡，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好到值得有人热烈地爱着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缺点。」说到这，她看着他的眼神热切而真摰，「所以就算她们更了解你了，也只会像我一样那么喜欢你。」
这句话伴随清凉的晚风送进纪谦然的耳朵裡，温暖着他的心窝，抚慰着他的灵魂。
告诉他不必感到自卑。
因为原本的他就已经足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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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划破长空，在大地洒满金色的光，耀目刺眼。
翌日早上，纪语落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她一向有起床气，所以平日这个时间点，除了丁思豫就没人敢打电话给她，所以她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就按了接听。
她顶着睡意，意识朦胧，「喂。」
低沉清朗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都十点多了，还在睡吗？」
纪语落不禁皱了皱眉。
她今天这声音怎么像个男人似的。
算了，她昨晚跟纪谦然聊得晚，现在睏得要死，只想继续睡觉，「你管我。」
听筒那头的人看起来脾气还挺好的，不但没有生气，还笑了，耐心的问，「下午要跟我去约会吗？」
「嗯……」
不对，约会！？
发现了不对劲的纪语落勐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屏幕。
正在通讯中——我的阿熙。
「……」
她都忘了，她的男朋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