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繁织让怜儿嫂子扶着她站起来，屋子里没有镜子，只有一盆清水。
她看着里面瘦骨嶙峋的人，嘴角带着笑容，可眼泪却不停地往外流。
这不是她。
起码在娘家的时候这不是她。
她已经被王庆阳他们一家人折磨得自己都不认得了。
顶着这样的脸，如何去见家人？
出嫁之前她也是金山玉山养大的大小姐，怎么嫁了人，反而一条命都要没了。
早知道……
李繁织擦了擦眼泪，回头对怜儿嫂子道：“帮我更衣吧！”
怜儿嫂子眼里含着泪，点头道：“是！”
这怜儿嫂子并不是李繁织的陪嫁，她是当地的寡妇，因为厨艺很好，被李繁织招到府里来。
陆嬷嬷等人被王庆阳给赶走了，如今没人照顾李繁织，王庆阳就派了怜儿嫂子过来。
李繁织看她细心地帮自己擦拭脸颊和手臂，含在口中的话想说，最后眼神定了定，还是闭了嘴。
等李繁织收拾完，门慢慢从外打开了。
进来一个锦缎富贵的中年男人来。
男人五官并没有多好看，不过之前没张开，如今像是张开了，倒是有种风流韵味。
李繁织只看了她一眼，就摸着桌子坐下来，慢慢地喝着水。
王庆阳看见妻子眼里的冷漠，但是这女人依然安静，所以他也没怎么害怕。
他跟着坐下来冷声道：“你知道自己错了吧？成才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阻挠他的辉煌前程？亏他还叫你一声母亲，你就这么恨不得他被人笑话，被人踩在泥里？”
顿了下他又喘口气道：“不过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只要你认错了，我就放了你，等三姑娘出嫁之后我还让你们见面。”
李繁织抬起头道：“我有些饿了，还缺个棉袄和皮衣，伺候的人手也不够，这偏院也很破旧不够我的身份。”
“王大人你不会觉得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会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吧？”
潜台词，把人囚禁了让人吃不饱穿不暖还想逼迫别人认错？
脸多大！
王庆阳听出了李繁织话语里的讽刺。
强撑着脸没有垮下来，他道：“这些当然都有了，只要夫人肯配合！”
李繁织瞬间笑了，她虽然瘦得脱相，可细致的眉眼这么一笑仍然弯弯地带着甜意。
王庆阳看得呼吸一滞，当年他在庙会上远远地看见了李家众星捧月的大小姐，只那么一眼，他就辗转难忘。
可他家世普通，人也普通，举人屡次不中，他好像没有能拿得出手配大小姐的地方。
于是他就在李家跪了三天三夜，让全县的人都知道他对李大小姐的心意。
李家不知道是骑虎难下还是被他感动，终于答应了他和大小姐的婚事。
虽然他是受尽屈辱才娶到妻子的，但是前几年，他真的对这个妻子千恩万宠着。
可是这女子大小姐脾气太大了。
他们王家就他一个独苗，她竟然还希望他遵守他们李家的祖训不要纳妾。
那他倒是生出儿子来啊？
是啊，遵李家祖训是他求娶时候说过的话，可他也不姓李，这能作数吗？
反正之后闹得不愉快，这女人对母亲也不是很孝顺，天天板着个脸。
他就越来越厌恶她。
或许是想她快点死掉，如今看她的脸，竟然有些让人怜惜，好像他们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王庆阳不敢再看李繁织的眼泪，桌上只有一个破旧的茶杯，他转移注意力的东西都没有。
他把脸移开，冷声道：“我们好好谈谈吧。”
李繁织道：“我知道了，是不是我的家人快要来了？王庆阳你想让我给你说几句好话，想让我给你做做样子？免得我家人饶不了你。”
“他们凭什么饶不了我？我又把你怎么样了？”王庆阳感觉李繁织在贬低他的地位，顿时火冒三丈。
“我是一县父母官，我兢兢业业为岐县百姓谋福利，你看我这几日去山上看地，脸都黑了，我如此辛苦拿的是朝廷俸禄，不是你们李家的？我凭什么要受制于你们李家人？”
李繁织听着这些无耻的话，很想吐。
岐县虽然不富裕，可也不是穷乡僻壤。
朝廷一直是看中学文的，那么多进士还在排长队等着获缺，王庆阳一个小小举人却能做到知县，往后还要往上爬，他靠的是他们李家的人脉和钱财啊。
如今坐稳了知县，就开始鼓吹自己的能力了。
真是不知道脸有多大。
不过李繁织面上并没有恼怒，淡声道：“或许是因为你们偷梁换柱，将嫡女变成庶女，庶子却成了嫡子吧？”
“别忘了，不管是以嫡为庶还是以庶为嫡，都是大罪！”
“何况你们换的是流着我李家血脉的子嗣，我家人不会放过你的。”
“李繁织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哪里？”王庆阳又急又气，突然站起来，“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觉得你们李家十分了不起，可你已经嫁给我了，你就是我王家的人，死了也是我王家的鬼，可你还是什么李家李家的，根本拎不清！”
“我不过是把你关起来反省反省！”
李繁织最笨。
可她知道，当初王庆阳娶她就是看中她高高在上的地位啊。
娶到家了嫌弃她端着了。
那为什么看见地位更高的人他要巴结着呢？
无法是他嫉妒她的地位和身份，所以想毁掉，想让她屈服，这样他就能得到变态的满足。
李繁织轻声叹口气道：“王庆阳，不如我们好合好散，你既然不喜欢三姑娘我带她走，我们和离也罢，你写休书也行，我李繁织可以对天发誓，只要你放我们母女一条生路，我绝不仗势欺人也不会报复。”
“我们两个有女儿，我只希望大家都平安！”
她说着，仰起头哀求地看着王庆阳，最后扶着桌椅，慢慢跪下来，“王庆阳，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放了你的女儿！”
“不行！”王庆阳还没说话，一阵风就闯了进来。
一个相貌清纯，姿态端庄的女子快步到了王庆阳身边，她带着哭腔道：“夫人带走三小姐拿妾怎么办？三小姐可是妾一手带大的，别人会怎么看妾啊？”
“带走庶女留下嫡子，别人又怎么看成才少爷？到时候就算夫人不说，猜忌也会满天飞，成才少爷还要科举呢，怎么能承受得住这些流言蜚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