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森白说：算数。
一点儿都不介意顾宁岫出尔反尔。
可这逮着一只羊薅的行为让亲弟弟都看不下去了。
悄悄瞄了瞄正在一脸微笑着听国营叔夸三山村的陈森白，顾宁峰挪了挪屁股，靠近自上车就没怎么说话的姐姐。
“姐，你这刚说了扯平，就让森白哥还你人情是不是不太好？”
顾宁岫抱着睡着的妹妹，对他笑得一脸和蔼。
“对。所以乖乖坐回去，别惹我，你姐正在不好意思，看不出来吗？”
“……哦。”
就他姐那一脸平静的样子，顾宁峰是真没看出来。
牛车到了村口的时候，刘国营已经把村子的情况里里外外倒了个干净。
顾宁岫怀疑陈森白连村西的王奶奶家有几只鸡是下蛋的都知道了。
这会儿村子里的人大多都在海上飘着，路上看着有些空荡。
几个老大娘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坐着，手里拿着些湿淋淋的海藻在边洗边聊天。
看到他们打了声招呼。
多看了面生的陈森白几眼，但没说什么，倒是对着顾宁岫喊了起来。
“岫丫头你可算回来了。”住在顾家隔壁的王大娘先开了口，“你叔找你好几回。”
“有说什么事儿吗？”
顾宁岫心里有数，并不惊讶，顾刚不找她才奇怪。
“那倒没，就说等你回来去他那儿一趟——”说着话的王大娘有些陌生地看了顾宁岫好几眼，疑惑地张了张嘴，“岫丫头，你这是病好了？”
顾家这个大闺女是村子里的名人，从小就是个药罐子。
顾家两口子手上那点子钱都花她身上了，可这么多年，还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个老大难，23了还没见人说亲。
毕竟不少人都觉得她活不长，也没人愿意娶个无底洞回家。
可现在站在眼前跟她说话的女孩子，虽说还是一副瘦巴巴的样子，可那张总是泛着死气的脸上这会儿红润润的，一股子生气勃勃的架势。
“哎，”顾宁岫清清脆脆地应了一声，往上抱了抱有些秃噜下来的小身子，“小峰和崊崊还小，得有人照顾，我不敢不好。”
声音微微低下来，“把他们两个抛下，我也没脸见我爸妈。”
一个坚强的连病都不敢生的姐姐形象生动的不行，没一丝的不自然，让几个老大娘一点都没怀疑这是换了个人，看着她单单薄薄的身子满是同情。
“你也别逞强，还有你叔呢，我看他今天来找你，肯定就是想接你们三个的。”
“就是，这叔叔搁古时候叫叔父，得算半个爹呢。”
顾宁岫连忙摇摇头，“大娘您可别这么说。”，眼里带着点儿水光，一副怕得不行的样子，“我们不去！”
这一看就是有事儿啊！
大娘们互相看了看，八卦之火在彼此眼里点燃。
“怎么了这是？”王大娘试探，“是你叔说什么了？还是你婶儿……”
“没，”顾宁岫一脸“我在言不由衷”，“我叔，我婶儿都挺好的。”
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勉强笑了笑，先道谢再道别，转身回了家。
看着瘦弱姐姐带着孤苦弟妹一点点消失的背影，留下了的人泪目的泪目，懵的懵。
陈森白感觉他好像回到了图书馆……
屋门阖上。
顾宁峰看着他姐一脸轻松愉快地把妹妹放在床上，刚才差点儿要哭出来的眼泪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
看顾宁岫径直走进爸妈卧室坐在书桌前，一副不准备再出门的样子，他迟疑，“姐，咱叔不是让去找他，你不去？”
“不去。”顾宁岫从抽屉里拿出来几张信纸，“给我拿支铅笔。”
打发在旁边欲言又止的顾宁峰出去玩儿，顾宁岫写起了计划书。
三山村是个很典型的小渔村，全村将近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渔民。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村民的房子也比较集中，大多数都选择了离海较远的中部，只有零星几家没抱团，建在了外围。
整个村子只有在村东有一家平时打个酱醋油盐的小卖铺，其他生活用品都是每次去镇上卖海货的时候才会偶尔添置。
顾宁岫注意到，上水镇虽说小了一些，可五脏俱全，服装厂、面粉厂、供销社基本都有，只是规模不大，应该只能顾得上本地人，做不到外销。
在带着弟妹去食街的时候，路过了挂着“上水镇运输大队”牌子的院子，她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发现里面停着两辆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大卡车，没人，空荡荡的。
依靠着这片海域的小镇和几个村子好像与世隔绝般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顾宁岫看了看还在呼呼睡着的顾宁崊，神色柔了柔，提笔把计划书结了尾……
顾刚今天没出船。
坐在门口不停地抽烟。
王爱红把手里最后一个窝头放进蒸锅，盖上盖子，拿着一把小葱走了过去。
“你咋回事儿？打国文走了就脸色不好，咋的，我侄子惹你了？”
烟雾中顾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王爱红却打了个寒战。
讷讷闭上了嘴。
可想到丈夫一上午去了村头那边好几次，又忍不住了。
“我跟你说，你可别想把你那三个——”咽下习惯的骂语，“侄子侄女给接过来！咱们家宁兵还不够吃呢，你再领回来三个累赘，咱们还咋过？”
顾刚把烟头在地上碾灭，“你昨天是不是去我二哥家了？”
王爱红有些心虚，“我去那儿干嘛？”
顾刚沉着脸看她。
“没错，我是去了。”
王爱红顶不住了，有些抱屈。
“我就是听你说二哥那有张500块钱的存单，想着他们没了，大丫头也活不长，小傻子还能活几年？那个小子又不是咱们顾家人，总不能便宜了外人吧？还不如拿来培养咱们宁兵！他可马上就要上高中了，我都打听好了，镇上五中那个大城市聘来的退休教师教得特别好，过他手的几乎直接都进了好大学。”
看了看顾刚的脸色，她大着胆子，“国文替我问了，600块钱，就能让咱们宁兵进五中，分到那个老师班上。”
家里的钱都是顾刚在管，从不让她过问，本来她想着先把那500块钱拿到手，再好好和顾刚磨磨那100。
王爱红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子，这辈子只有顾宁兵这一个儿子，她是怎么也要让他有出息的。
就像陈大生家的老三，她也要供儿子上大学，将来留在省里给她挣脸面。
“那找到了吗？”顾刚又点了支烟，问得仿佛不经心。
既然丈夫已经知道了，王爱红也没了顾及，嘴里不住地喊着邪门儿。
“我明明摸着那丫头身子都快僵了，有进气没出气，可不知道咋的就活了，还吓了我一跳。我瞅着你快回了，就急着回家给你做饭。”
“没找到？”顾刚顿了一下，“那找到别的纸啊啥的没？”
王爱纳闷儿地摇摇头，“我把那翻了个遍，连个带字儿的纸片都没看着。”
顾刚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那大丫头是怎么找到邮局的？
难道是顾启出海前说的？
想到这里，顾刚又坐不住了。
“窝头好了没？”他拍了拍身上的烟灰，“给我拿十个，我去看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