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里每日读书练字，饶是再爱学习的小孩也忍不住觉得烦闷，更何况宁春桃即使重来一世也依旧没改掉原本爱玩爱闹的性子。
正好今天陈雁时给自己传了信，约她一起去感施寺祈福求签。
虽然春桃不信佛，但她爱玩啊。于是立刻传了信回宫里，说自己可以和她一起。
日子就定在当天下午，感施寺离这里并不太远，乘着轿两个时辰的时间就能来回。所以虽然担心春桃的身体，但在春桃的一番央求下，康姨最后还是松了口。
康宁想着是跟公主的车驾出门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不过还是吩咐凌错跟着了。
陈雁时是陈国最小的公主，她母妃和春桃娘亲自小是在一块玩到大的，虽然春桃的娘亲离世后陈雁时和春桃一起出去玩的机会少了很多，但两个姑娘和她们娘亲一样，小时候只有这么一个真心朋友。
所以即使见面不容易，但两个人并没怎么生疏。
上一世在东宫，也只有她帮衬着春桃，可惜就那么一年时间，一年后她就被嫁到漠北了。
长安到漠北，远隔千里。
陈雁时上一次叫春桃出来玩还是三个多月以前。但对于现在的春桃来说，是四年。
春桃换好衣服准备到约好的饭馆碰面，本来福瑞准备了马车送她去那家饭馆，毕竟在他们眼中春桃是大病初愈，不过春桃最后还是决定溜达去那边。
这一路上春桃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不管是花花绿绿的捏面人还是金黄闪着光的糖人，抑或是做工粗糙的两文钱一支的簪子，她都觉得好看得很。
许是人的心境不同了吧，在东宫困了那么多年，又在府里疗养这么久，好不容易出来逛逛外面的街市，自然是见着什么都欣喜。
“凌错，你说咱们有多久没出来了啊？”
“三个月吧，”印象里三个月前陈雁时约春桃去外面赏过河灯，不过那次春桃很强硬的不要他跟，他是偷偷赶去的。现在春桃又喜欢他跟着了，凌错心里欣喜得很。
虽然欣喜，但他不能表露出来。因为他知道，他的喜欢或许会让人送命。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几率，凌错也不敢冒这个险。
但是当真爱降临，理智又能占多久的上风？
凌错答完三个月后春桃又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不过凌错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怎么细听。
幸好春桃那一堆话里也没什么问句，他的情绪便很好的藏在春桃身后，合格的影子本来就应该活在沉默里，不论爱意如何泛滥，都要保持沉默。
“到了！”春桃拽了一把凌错的袖口，很稳准的把凌错从莫名的沮丧中拉出来。
看来陈雁时比他们动身更早，等春桃和凌错到了的时候，陈雁时已经坐在桌边喝了半碗的凉茶。
“你总算来了！”陈雁时撂下茶碗，踩在凳子上的那只脚也终于放下来。
她朝春桃迎了上去，一边的小丫鬟赶紧跟着起身。
“那快走吧，我还要去求签，听说过了时辰就不给解签了！”陈雁时办事倒是痛快，走过去拉着春桃的手就上了门口的那辆马车，不过马车旁并没有康姨以为的一堆护卫，只是一架虽然华贵但空空荡荡的马车。
“你的护卫呢？”春桃四下张望着，并没有发现什么疑似高手的人影，大家都是一派市民装扮，莫非是隐藏在人群里了？
“没有啊，”陈雁时很自在的靠着后面的软垫：“我是自己偷跑出来的，要不是最后被小橘子发现了，我连她都不想带呢！”
“你租的空车？”
“呃，算是吧，我是买的。反正你这个影子肯定会在，他不是会赶马车吗。”陈雁时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春桃的肩膀：“放心吧，就出去上个香没什么问题的。”
“你这未免太大胆了！娴妃娘娘可能会惯着你，可皇上知道了不会骂你？”
“父皇整日就想着怎么训我，嫌我没规矩没体统，我才不管他训不训，反正我待在宫里也是挨训，出去玩也是挨训，还不如出去玩一顿再挨骂……”
这角度属实清奇，但春桃想了想这逻辑似乎又没什么问题。
况且上柱香嘛，一来一回也没多久，所以也没再说什么。凌错见了春桃的样子，知道她是被说动了，便闷头拽好了缰绳。
马车缓缓地驶离饭馆门口，离开了闹市区。去感施寺要经过一片小树林，林子不小，松树长得也很密集，几个黑衣人就藏在密林中，不声不响的盯着这辆看上去就不是平民坐得起的马车。
寺庙的香火比他们想象的要冷清很多，怪不得这一路上并没见多少人。
“你说这里人这么少真的会灵验吗？”陈雁时悄悄趴在春桃耳边讲。
“来都来了，”春桃四处张望了一下：“一般高僧不都隐居在世外吗，心诚则灵吧。”
本来就不信神佛的人只能这样安慰一下陈雁时了。
陈雁时带过来的宫女叫小橘子，春桃见这丫头护主得很，就连陈雁时跪下念经的时候小橘子都眼巴巴的盯着陈雁时。
“没事，”春桃想逗逗这个小丫头，于是笑道：“你家主子天天罚跪都习惯了，跪一会儿不妨事的。”
小橘子听了收回目光，很不好意思的朝春桃笑了笑。
念经进香这一环节只有陈雁时认认真真在做，其他三人都是观望状态，其中春桃和凌错是压根不信的，毕竟两个人亲眼见着整日吃斋念佛不争不抢的将军夫人难产而死。再对神佛什么的过于虔诚倒显得他俩不正常。
小橘子是没什么好求的，她就和春桃凌错站在门口，眼睛像要把陈雁时盯穿一样。
不过求签这一环节几个人倒是来了兴致，虽然都是迷信，念经像背书一样枯燥，求签却不是。虽然春桃并不觉得这种签会有多准，但就想求求看。
就像路边遇到算命的脑子里都是江湖骗子并不可信，但还是忍不住花几文钱算上一卦并一字不漏的听完。
不需要付出劳动的迷信活动，大家还是比较乐于接受的。
几个人来得不太晚，虽然早过了上午进香的热潮，但那位大师还板板正正的坐在蒲团上，等着来求签的人。
“幸好赶上了。”陈雁时跪坐在那位大师对面的蒲团上，很是恭敬地把手掌贴在膝盖上。
那位大师掀了掀眼皮，抬手示意陈雁时抽签。结果似乎很好，不过那大师声音很低，其他三人在远处读口型也读不出什么名堂，不过见陈雁时出来时一脸兴冲冲的样子就知道她求签的结果了。
“虽然不知道我天天挨训为什么签文还说我是大幸，可能我要转运？”陈雁时喜滋滋的拉过春桃的手：“你快去，大师说了，这边等着的施主要是求签可要快点，马上到时辰了，他就解最后一签了。”
“最后一签？”春桃有些意外。
“嗯，我刚才上香念经时快一些好了，刚耗了太久时间，所以现在快到时辰了……”陈雁时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在场的人并没有谁责怪她。
“凌错去吧。”春桃扭头朝凌错笑了笑：“你去求一下，看看运势好不好！”
“还是……”
没等凌错说完，春桃推了把他的腰：“快去，一会大师就走了，反正你整日跟着我，你的运势好我大概也差不到哪去。”
凌错倒也没再推辞，点点头就过去了。
又是根本听不清的交谈声，春桃一边艰难的辨别着那位大师的口型一边随口问了句：“那大师给你解的什么啊？”
“嗯……”陈雁时低头想了想：“他就说我是宫里做主子的，还别说，居然真的很准！一来我没穿绸缎没戴首饰，二来我这副做派实在不像个公主，他居然都能看出来！”
陈雁时想了想接着说了句：“他说我遇到血光之灾都是会有替死鬼的那种。”
这……这真的算是好的签文吗……
不只春桃被她把凶签当成吉签的行为惊到了，就连小橙子都惊得掉了手绢。
“施主似乎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大师仔细地摩挲着那条竹签，眼睛死盯着凌错的眼睛。
“不过寻常人家的一奴才而已。”
大师笑笑：“施主现今虽地位低微，但并不是寻常身份……”
凌错抿着唇没有回答。
“施主前路艰辛但并不是没有转机，虽然坎坷但贵人不少。”大师说着突然一顿：“但日后种种总要度过近日的血光之灾。”
凌错的眉头皱起来：“你这是何意？”
“若情急时刻明哲保身倒可以避了这场灾。”大师微微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竹签：“可贫僧读到的，这场灾施主是不会去避的。”
“为何？”
那位大师默了默，只留下四个字：“心甘情愿。”
明知可避而不避，凌错在心里把春桃的名字默了三遍，见这位大师重新紧闭双眼没有理他的意思，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便起身往出走了。
“签文上说……”身后紧闭双眼的人突然开口，凌错顿住了往外迈的脚步。
“若能避过这场灾祸……那就千万珍惜眼前人。”
“眼前人？”凌错回过头，看着依旧紧闭双眼跪坐在蒲团上的大师。
“自然就是你心甘情愿赴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