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纳萨按着扶手,极慢地直起了腰:“不可能,这就是那人给我的信。”
谢如愿瞧了一眼地上已经洇湿透了的信封,道:“随随便便找个人代笔就能解决的事,恐怕没什么力度吧。”
“不、等等,我还有证据!那个信封上还有印章!”察纳萨将椅子拉近桌子,重新拿起笔:“我可以给你们画出来!”
说罢,他抓来一张纸,拿起笔在上面画起来,可印记始终歪歪扭扭。他一怒之下折断了毛笔,用手指沾上墨水在桌上涂抹起来,最终面上一喜,指着桌子说道:“就是这样的印章!”
谢如愿想要上前探看,却被萧吟行拦下。对方将桌子一把扯过来,“哧呀”一声后,桌腿撞上了察纳萨的脚又发出一记闷响。然而,被撞的人却仿佛失去痛觉,只是两眼像将死之鱼一眼盯着这边。谢如愿低头,正能看见那桌上画的、刻有嵇铭煜姓名的篆书印章的模样,然而,她却沉默了。
察纳萨盯着她,面上没笑意:“这个章你总不能是见过的了吧?我特地背下来的,可绝不是我编出来的。”
谢如愿对萧吟行说:“我确实没见过这个章。”
不过,这才是问题。
察纳萨重新靠回了椅子背,“哼”了一声,双腿却颤栗不止。
她咬了咬唇。
谢如愿几乎在心中肯定了嵇铭煜此事做得滴水不漏,她还不认为察纳萨能知道怎么写篆书,或许,察纳萨手里确实有这么一封信吧。
只是就算有,恐怕也是伪造的。
萧吟行将桌子随手推了回去:“雁雁,你觉得怎么处置此人合适?”
谢如愿回神,眨眨眼问萧吟行:“我?”
萧吟行牵住她的手,好想要给她吃一颗定心丸:“对,你来说,怎么样都行。”
谢如愿又看向察纳萨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对方听罢,也是略显惊讶的看过来,四目相对,一瞬就暴露了埋藏眼底的恐惧。
谢如愿紧紧握住萧吟行的手,说:“他害那么多士兵死去,死有余辜,我若留他性命,何以面对死去的将士。”
“枭首示众。”萧吟行对身侧的士兵说完,就揽着谢如愿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开
察纳萨不知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没有听明白“枭首示众”的意思,知道周围的士兵靠近了他才猛地站起来,面目狰狞地吼道:“萧吟行!你疯了吗?没有我!你们怎么拿到有力的证据?你让你的女人来决定军务大事?你疯了吗?”
然而萧吟行继续揽着谢如愿的肩膀向外走,头也不回地用阿嗒尔语回了句:“嗯,对,我疯了,你走好。”
才踏出牢狱一阵从地面而起的寒风就直冲面门,扑了二人一个正着。谢如愿“呸呸”两声,将满嘴的寒酥吐了出去,随后笑了起来。风冷,却让人的心清明起来。
萧吟行极其自然地给她裹紧斗篷,谢如愿瞧他的模样,突然说:“幸好你不是皇子太子什么的。”
萧吟行一愣,问:“怎么了?”
谢如愿笑嘻嘻指着他,道:“说让我决定就让我决定了,你要是当皇帝,一定是商纣周幽之流。”
萧吟行失笑,两根手指夹住她的:“那我就算是皇子太子也不当皇帝,当皇帝得被臣子逼着娶一窝,我只想娶你一个,恐怕这辈子当不了皇帝了。”
谢如愿红着脸低声骂了句“贫嘴”,抽手转头就往回走,萧吟行轻巧撵上,将人牵着手拉走了。
他们背后某一处,铡刀已经落下。
泊塞城内,除了中央那几座圆顶高楼只积了一层薄雪以外,其他居民楼顶都堆了四五条厚实的白被。士兵用铲子往屋檐上一杵,白被立刻断成好几节争先恐后地滑落下,在地上堆成了小山。
察纳萨的头被挂在了关隘城墙上,城内的铲雪、修筑工作也才刚刚开始。等到明日的太阳破开云层、穿过雪山峭壁落在城墙上的时候,众人会看清他的真面目。
从此以后,立冬了。
罗生点过了城内剩余的粮食和柴火,匆匆拿着账本出了门。谁知一进庭院门就发现了一个歪鼻子雪人,雪人旁边还有一个稍矮一点的雪人,尚未装点。正在她与这个诡异地眼熟地雪人在门口面面相觑之时,身侧陡然风声迭起。她灵活躲闪后,才发觉那原来是一个雪球。
罗生一撩胸前不慎沾上雪花的麻花辫,掐腰,竟然被逗笑了:“谢如愿!”
谢如愿从一边的松树旁走出来,拍拍手上的雪,道:“是我是我。”
罗生那账本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来可不是和你玩的,萧吟行呢?我有事和他说。”
“今早曲棣非找他,现在还没回来,你先和我说也一样。”谢如愿故意用冷冰冰的手拉着她进屋,道:“走,进来说,冷得我手都快动不了了。”
罗生:“哎呦你冷死我了!你师姐给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全扔了啊?”
进屋后,罗生拉开凳子坐下,翻开账本,一本正经地说:“咱们的柴火还好说,但是粮食储备已经到红线了,我来主要是问问咱们的粮食有消息了没?什么时候来?上次雪前不是就说到幽州城了吗?怎么还没来?”
谢如愿探头去看账本,继续揉手活血,说道:“我记得上回还是准时来的,难道是路上遇到大雪,行路困难?”
罗生皱着眉掰指头又数了一遍日子:“那也不对啊……这也太慢了。”
谢如愿蹙眉:“别是真出什么问题了吧。”
“报告夫人!”
门外陡然传来士兵的声音,不知为何令谢如愿心头一乱。她和罗生披上斗篷出去,问:“怎么了?”
士兵回答:“主帅请您前往议事。”
谢如愿看了罗生一眼,说道:“一起吧。”
罗生点头。
二人来的时候,萧吟行似乎还在和曲棣非争执些什么,他听到声响霎那息声回头,看见谢如愿和罗生的时候微微诧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转而望向曲棣非。
谢如愿从萧吟行的反应中也明白过来了,直截了当道:“有什么事该我听又不让我听的?”
曲棣非抢先开口:“方才玉京来人了,说是皇帝病了,病得有些严重。”
“陛下病了?”谢如愿才仿佛被拉扯进现实一样。
景元二十二年中秋,景元帝偶感风寒,卧床医治月余非但不见起色,病情还越发严重,齐皇后竟然昭告天下寻长生药,而她因此写了一封信给沈如水,请对方入京医治景元帝。至于景元二十五年,帝再病,沈如水奉皇后令旨入京,却因无力回天而被下大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