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趁着几个人都还在县衙里,楚阳把他们召集起来,简单说了秦简音的主意。人多力量大,兴许谁就想出来点子了。
齐书因为经常经手县里的赋税等经济事务,脑子比较灵活,整理清楚思路后,问:“听起来可行,不过怎么才能让百姓都答应去种菌子?而且种这玩艺能赚钱吗?”
这也是秦简音考虑过的问题,于是回答说:“组织百姓种菌子的目的还在于退耕还林,因此,稳定之后,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不一定是菌子,而是来自于养护山林、水患减少之后带来的收益。”
衮州一年到头都比较温暖,秦简音打听过,好些城县都适宜桃树等果树生长,结出来的果实又大又甜,因此以后可以种些果树。
不过这些树一般不耐涝,因而近些年随着水灾愈发严重,不只青石县,其他地方的果树林也在逐渐减少。
因此在治理水患的前期,可以多种耐涝的树木固土防洪,等情况略有好转,便可开始种些经济作物。
齐书听完,若有所思,说:“要是能成,这些农货可以联系本地或者附近州县的大小商人卖出去。”
涉及到富户、商人一类,都属于齐书熟悉的范围,于是也不必再麻烦其他人。齐书微微一笑,对秦简音说:“来,咱俩细说。”
陆生听了全程,此时憋不住了,对秦简音说:“我也认识不少。”
言下之意,自己也能出把力。
齐书调侃他:“得了吧,你认识的估计都犯过事吧?我们只要身家清白的。”
众人大笑。
陆生也笑,他身为主簿,掌管卷宗狱案,熟悉的可不就是“身家不清白”之类的人么!
其他人散了各干各的,只留下楚阳跟着听一听。
据齐书所说,本地最有钱的当然是提命侯。比较富裕的商人也有很多,大部分在钟口城居住,各行各业都有一些。
听齐书一一介绍了商人富户的信息,秦简音心中有了大概的了解。
他说:“那么我这几日就找时间进城去,打探一下情况。”
而且,既然提命侯最有钱,怎么说也得想方设法从那里借一笔吧。
要进城,他自然还是骑那头小毛驴,其他人出门办事也会向他借坐骑。在县衙的日子里,小毛驴被好吃好喝地养着,甚至还长大了一点。
这些天都是范叔喂它,还搭了个简易的驴棚。只是小毛驴和那两只鸡混熟了,学公鸡打鸣,一大早就哼哼,声音刺耳,着实扰人清梦。
县衙众人都笑说,既然它有心要揽活给自己干,不如也给它封个官,于是给它起了个外号,叫“驴长官”。
范叔刚喂完小毛驴,见秦简音解开绳子跨上毛驴,开玩笑地问:“秦师爷,和驴长官一起进城啊?”
秦简音:“……是啊哈哈。”
他进了城,按照齐书给的名单挨个找商户们递拜帖,谈生意。
…………
“不好意思,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秦简音被主人家客气地请出门外,望着熙熙攘攘的大街叹了口气。
从早晨到下午,他一连去了几家,结果人家要么是怀疑他的动机,连听也不愿意听;要么是觉得此事不可行,将他婉拒了。颇费了一番口舌,好不容易有商户被说动了吧,一听他说只是筹备阶段,还没起步,又立刻拒绝。
从前他做什么事都很顺遂,还真没吃过这样的闭门羹。不过他也没气馁,只是有点累,寻了个茶棚,打算歇歇脚,歇够了再去挨个拜访。
茶棚里有人在议论什么招教书先生的事,他意外听见一句“卢员外”。
这个卢员外也是名单上有的,名为卢贤。
齐书说,卢贤祖上是靠做木匠起家的,后来才做起木材的生意。秦简音当时还在想,提命侯对外也说是卖树,不知这个卢贤会不会和提命侯有什么关系。
若是有机会结识此人,倒是可以打听一下。
因为代代积累赚了不少钱,卢贤便也想着更进一步,做一回书香门第,花钱捐了个员外郎,又请教书先生来教导自家子女。
卢府原本有个姓霍的老先生,但是他家姑娘嫌霍夫子古板,不愿意让霍老先生教,然而他儿子却偏偏觉得霍夫子教得好,卢贤没办法,只能再招一个。
这才有了招教书先生一事。
卢贤还像模像样地在自家门前张贴文书,写明在卢府做夫子,只需要每三日去一回,待遇优厚,有意者可先投名帖,三月初一来参加公开考核。
现在是二月下旬,离三月初一还有将近十天,秦简音起了兴趣。
今日他去找了好些家商户,但是那些人都一副不太信任的模样,他想,或许是自己操之过急。
反正青石县事务不多,没看从知县到主簿都见天儿下乡呢。眼下自己也不算太忙,抽得出时间,到时候跟同僚们商议一下,以当夫子的由头和卢贤拉近关系,借此取得其他商户的信任,也是个办法。
况且若真能留在卢府,也能打听到更多消息。
他拿定主意,也没再去找名单上剩下的人,先回了县衙。
知道他回来了,楚阳过来寻他,说薛知州已经回函,果然答应要劝诫周念,还说会提醒提命侯日后不可如此行事。
除此之外,薛知州还关照了一番青石县目前的涝灾情况,赈灾钱粮多久会划拨过来云云。
后面的话楚阳没管,而是依之前商定的计划,向知州提出请提命侯开放荒地的请求。
秦简音暗暗记下此事,心中也有了下一步盘算。
之前在任的两三年里,楚阳还未曾和薛应提这样的要求,若是薛应机警,估计已经猜出楚阳背后有人在出谋划策。
那么以后自己必定是会和提命侯、知州对上的,这就得提早做好准备,以防万一了。
比如有关提命侯开采私矿的事,一定不能透露风声,只要把重点往欺压百姓上放,应该能瞒过知州和提命侯一干人。
这个话题暂时搁下不谈。他和众人说起今日去钟口城的挫败,心里有些郁闷,却发现几个人听他说自己被商户们友好请出去,纷纷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
他也低头看了看,茫然地问:“我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今日他穿的是黎色的棉布长衫,外罩土灰色麻料薄长夹袄,跟人说话时还无意识两手一抄。
崔珏愣愣地说:“大概是你的衣服……太旧太朴素,所以那些商人不敢信任你吧,他们多精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