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费了一番工夫,段风无成功将二十来万辰军朝东北方向引了六七十里,但是对方不知何故驻扎在邙河的另一支流俞水附近,数日都不肯前进一步。
担忧辰军识破他们的计谋,段风无派士兵侦察敌情,结果还没等他获得什么情报呢,辰军又开拔继续追赶银甲军了。
简直把他搞得满头雾水,不知对方来的是哪一出。
总不能追累了歇两天?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但他出于谨慎,还是遣人回驻地,将这个情况告知了周诚。
周诚收到他的消息,一时也拿不准辰军追追停停是什么意思,于是召集剩下的几个将领商讨此事。
秦简音自然又被喊了去。
上回走神被周诚当场逮到,他后来看到那个小机关锁就不由自主地尴尬,索性将它藏在柜子里,也不打算拼好了,胡乱一放完事。
几位将领七嘴八舌地分析情况,他就站在沙盘跟前聚精会神地听讲,时不时点点头。
看到他专心致志的模样,周诚心中十分欣慰。
周诚想,既然他能听懂这些,说明在军事方面还是有很高的天赋的,以前只是年纪小不懂事,不肯在这方面用功。
嗯,以后一定要加大培养力度,比如带他上个战场什么的。
秦简音若是知道周诚的想法,大概会欲哭无泪。
周诚在客栈杀的那些刺客都把他吓得够呛,更不用说沙场征战流血漂橹的画面了。
不过也可能怪他这几年一直待在大营里头,没见过什么世面。
而且他对研究作战计划之类的内容是真不感兴趣,与其叫他学习如何用兵,还不如让他跟孙点学着管理军务。
规划军队编制、计算武器装备耗损、核查钱粮账册,哪个都比调兵遣将上战场打仗有意思。
可他不愿辜负周诚的一片好意,只好打起精神,强迫自己去听去记。
——就像父亲在世时说的那样,即使再不喜欢,也不要一味抗拒未知的事物,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就用上了。
一番商议后,周诚决定找机会将留守后方的将领派一个出去,到时与东郭朗等人汇合,防止努及尔骨察觉不对突袭五谷。
约莫三五日的工夫,辰军抵达难水,两军正式交战。
依照计划,周诚准备率军开拔绕到辰军后方,截断他们的粮道,必要时还能对逃脱的辰军形成包围。
他不仅打算亲自披甲上阵,还要把秦简音从驻地里带出去。
秦简音一开始百般推辞,认床、生病、做功课等借口用了个遍,最后依然难逃被周诚拎去前线的命运。
不过周诚也没有提出太过分的要求,比如要他上战场杀敌之类的,只是希望他能亲身体验一下战场。
“我有预感,这一战绝对很重要,所以我希望你能在难水的战场上学一学怎么排兵布阵。”
周诚如是说。
秦简音满怀希望地讨价还价:“那我到时候可不可以待在营帐里直接看沙盘和舆图,那样更直观一点。”
“不行。”周诚无情地否决了他,“你之前不是总跟我说想出去看看么?正巧碰上这么好的机会,别浪费,好好玩。”
行吧,好好玩。果然只有大将军才会把打仗的事说得那么平淡。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谢谢大将军。”
周诚自信一笑:“我就知道你会高兴。机会难得,快回去收拾两件衣服带着吧,这仗恐怕要打个把月呢。”
他乖巧地答应下来,转头就走,在周诚看不见的地方叹了口气。
这机会他一点都不想要啊!
但他又不敢反驳周诚,毕竟还要仰仗大将军过活,他怂,怕对方嫌他事多。
生活不易啊。
…………
难水主战场上,段风无刚与辰军打过一场,立马察觉对方换了主将,调兵遣将的习惯不像努及尔骨,反倒像是刚来边疆不满一年的伊世。
再打下去,他发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一查之下才发现,努及尔骨竟然不在难水。
联想到前段时间辰军的无故逗留,段风无直觉情况有变,于是将情报迅速告知后方的周诚。
周诚略一思索,只怀疑努及尔骨去了五谷那边。
他当即将尚未出发的万增叫来,命对方立刻带上人马去与东郭朗、时杰汇合,同时转移了后方军队,并将此事通知埋伏在难水附近的孙点,让其看情况随机应变。
在周诚眼里,辰军的主将换成伊世不算什么,一个没多少实战经验的将领而已;只怕那努及尔骨没有露面,反在暗中窥伺。
战场瞬息万变,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都可能关系到战事的成败。
不过这事他没有告诉秦简音,就是想看看对方什么时候能发现端倪。
难水之上,段风无根据辰军的变动调整了计划。
努及尔骨不在,他压力骤减,圈套也不必做得完美无缺,左右伊世经验不足看不出来,而且这样可以减少士兵失误。
双方在水上又经历了一场大战,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段风无率领银甲军佯退,伊世不依不饶地追击,被他和周诚前后夹击,堵在河面上。
先前定下的计策果然起效。
战场烽烟四起,银甲军已然安全后撤,上游开闸放水,河水猛涨,渡河的辰军遇着滔天波浪,战船被冲得七零八落。
低沉的水声仿佛野兽的怒吼,河面上飘着大团大团的血迹和泥沙,原本还算平静清澈的河水被染得浑浊不堪。
战局虽未结束,但胜负已定,辰军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周诚稍稍轻松了一点,便去寻找秦简音的踪迹。
正是清明时节,天阴沉沉的,给此间万物笼罩上一层灰色的外衣,显得格外压抑。
远处一个隐蔽的山坡上,秦简音伫立在高处,眺望战场。
他身着素色衣袍,外披豆绿披风,牵着马站在草地上,恰是昏暗天地中那抹最亮眼的风景。
两军交战,杀声震天。
与训练有素的银甲军相比,伊世率领下的辰军已然乱了阵脚,正在做着无谓的挣扎,一批批士兵不断倒下。
战争,总归是惨烈的,秦简音轻轻叹了口气,不愿再看。
“怎么在叹气?累了么?”
身后有人说话。
他听见声音,略微转头,只瞧见一个穿着玄色重甲的胸膛,习以为常地后退两步,仰脸问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