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顾遇笙到二中借读之后，来找迟念妤的次数就更多了，晚上送她回来之后，还会呆一会儿不肯走，俞云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下逐客令。
好在顾遇笙还是很有分寸的，从来不会留下过夜。
迟念妤跟顾遇笙上过几堂英语课后便真的觉得顾遇笙这个人压根不需要上英语课。
他不止口语接近满分，单词量堪称庞大，就是做题的速度也要比他们快上一半。
所以他每次英语课都借口看不见黑板把凳子挪到迟念妤身边坐着，两人坐在一起，不是传传纸条，就是暗戳戳地在下面有点肢体接触什么的，好在两人靠窗，他们也不出声，老师便没怎么注意。
搞得迟念妤英语课也跑了不少神。
直到一个阴霾天，两人坐在窗边没看见夕阳，总是一片阴沉，不免心里有些失望，顾遇笙开始低头不知看些什么，迟念妤刚记下黑板上一个不知道讲过多少遍的句型，老师的眼神便忽然瞄了过来。
迟念妤用手肘碰了碰顾遇笙，后者看得正认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老师叫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
老师把顾遇笙正看着的书一把抢过来，迟念妤顿时愣住了，这是她的书，莎士比亚全集。
还是英文版的，其实迟念妤的英语并没有好到可以看全英版的书，这本书是她妈妈留下的，估计是因为整理书桌的时候，它跟字典厚度差不多，就当成英语字典背到学校了。
迟念妤不禁扶额，她这糊里糊涂的毛病到底也改不了，竟然还让顾遇笙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去在英语课看上了。
顾遇笙站的溜直，面上的表情也是很礼貌的微笑，还没等他回答，老师便自顾自地说道：“哟，莎士比亚全集，还是全英版的，你看得懂嘛？”
顾遇笙脸上笑意更甚：“差不多。”
“那看来我讲的你都会了。”
顾遇笙笑而不语，殊不知这样挑衅的表情更是激怒了老师。
老师怒极反笑：“好，既然你说看得懂，那我随便找一段，请你给我翻译翻译。”
她随手翻了一下，然后把厚如砖头的书砸到了桌子上，用手随便指了一段：“就这段，让你翻译有点难为你了，你就读一遍吧，看你口试成绩不错。”
顾遇笙盯着那段文字看了许久，老师以为他是遇到了不会读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谁知还没等她想好的骂词登场呢，顾遇笙便以英式发音朗读了起来。
“when
he
shall
die，Take
him
and
cut
him
out
in
little
stars.
And
he
will
make
the
face
of
heaven
so
fine.
That
all
the
world
will
be
in
love
with
night.
And
pay
no
worship
to
the
garish
sun.”
实际上这段并不难，难得的是他的口语实在太标准了，简直就像是从英国电影里走出来的。
全场寂静无声，老师也愣住了，只有迟念妤知道他读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里很经典的一段。
“这段话的意思是，
在他死后
把他切碎成漫天繁星
他会照亮天堂的美好
人类从此会爱上夜晚
不再崇拜灿烂的艳阳。”
等他说完，万籁俱寂，好似世间一切都为他暗淡了下来，只有他依然如繁星般耀眼。
最后，老师还是让顾遇笙出去站着。
闻言，迟念妤竟没有半分犹豫，也站了起来：“老师，他那本书是我的，我也应该和他一样出去站着。”
说完，没等老师反应过来，迟念妤也大步走了出去。
顾遇笙见她出来：“你怎么也出来了？不听课了？”
“你以为有你在外面我还能听好课嘛？”
顾遇笙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人就这样一起站在外面挨罚。
不知站了多久，顾遇笙忽然想到了什么，宝石似的眼珠转了几圈，清澈间闪过一丝亮光：“我看见教学楼旁边还有一幢小房子，那是什么地方？我还没去过。”
“美术教室和音乐教室都在那里面，好像还有几间老师们的宿舍，美术老师的画室也在里面。”
迟念妤说完没几秒，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要不，去看看？”
说完，他们愣怔了一下，随后忍着笑意，猫着腰躲过教室上方的窗户，跑了出去。
这个顾遇笙口中教学楼旁边的小房子，年代已经很是久远了，据说还是抗战时期建立的，里面的一砖一瓦都有些年头了。
据迟念妤所说，他们高一的时候是有美术课和音乐课的，她当时特别喜欢这些课，不管是听着美术老师讲梵高和毕加索，还是挺音乐老师讲贝多芬和德彪西，她都很感兴趣。
她从小没有什么机会学习这些，总觉得遗憾，不过自己估计也没有这方面天赋。
他们从一个小门走进来，里面是昏暗窄小的走廊，两侧都是教室，每一间的门都是紧闭的。
高一开学要比高三晚，所以现在里面是没有人上课的。
推开第一扇门就是一间画室，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装裱好的画作，中央的画架上还摆着一幅画。
迟念妤走进看了看，没敢动：“这幅画还没完成...”
顾遇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副半成品：“油画嘛，都是要很久的。”
只是不知道这幅画放在这还会不会有人继续完成...
迟念妤挑眉：“你之前还学过画画？”
顾遇笙学过的东西很广泛，如果他说他画画也很厉害，迟念妤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惊讶的。
不过他点了点头，却又发出了一声叹息：“之前是学过，素描，水彩都学过一点，但是我上课的时候总是调皮乱窜，根本坐不住，安静下来的话，那就是睡着了，我外公他们觉得我确实没这方面天赋，就放弃了。”
迟念妤听得轻笑了几声：“你小时候那么顽皮啊？”
顾遇笙也自嘲地笑了笑：“啊，还好吧，后来他们就送我学钢琴了，好像只有音乐能让我安静下来，还不睡觉。”
说完，他的目光又在墙壁上的画流转，他看见一幅画和梵高的星月夜很像，估计是临摹的。
“这要是真迹，不知道得多少钱。”
迟念妤也看向那副画，几乎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可他生前只卖出去过一幅画...”
顾遇笙对梵高的生平并不了解，只是依稀知道他是个生前并不得志的画家，便道：“这样啊，那确实有些惨。”
“不，他不惨。”
迟念妤的语气很坚定，顾遇笙侧目，用疑问的眼神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不是所有画家的死都会换来他的作品永垂不朽，还有很多人，即便是他们死后，他们的作品依然无人问津，他们的才华依然备受埋没...”
顾遇笙怔愣了许久，他很早就觉得迟念妤的很多话，都会让他思考很久。
半晌，迟念妤淡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喜忧参半，实难揣摩。
“所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梵高也挺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