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尔脸色苍白，勉强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你们是借题发挥，想要代表阿瓦隆之晨抵抗军部吗？”
六公主弯下腰，从箱子里拿出军用核铳连发狙|击|枪。朱尔想拦阻，然而胸口的红色雪花威胁地颤抖着。她迈出一步又停下，看着六公主用双手掂了掂枪支的重量，又检查枪体的保险是否打开，转过枪体，像拄拐一样握着枪柄，让枪口抵着地面，怜悯地看着她。
“朱尔，你总是喜欢宏大叙事，动不动就抬出军部、贵族之类的头衔，用你身后的势力来掩盖你的粗鲁。现在是我们抵抗你吗？是你不遵守我们的规矩。根据现行法规，我可以当场拘捕你，也可以遣返你。你究竟是来完成任务的，还是来挑衅的？”
本尼迪克特见势不妙，缓缓向驾驶舱移动。五王子抬眼看看他，冷笑一声，朝艾实抬起左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顾丹墀本以为朱尔要和六公主动武，手已经摸到军用核铳上，见此场景，松开了手。他隐约感觉六公主不会遣返或者囚禁朱尔，而朱尔也这么认为。
“你挺不错的。”五王子懒洋洋地说，“别的不说，胆子是有。怪不得会让你来管老三的闲事。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担心我们一枪崩了你？”
“你试试？”朱尔傲然回答，“阿瓦隆之晨归属军部管辖，你就是我的下属。你杀了我更是以下犯上。我爸爸不会原谅你的。”
她回答得理直气壮，然而五王子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无端有些幼稚。好像一个小孩子成人聚会里发表自以为是的意见。朱尔的声音渐渐变小，回头寻找本尼迪克特和顾丹墀。本尼迪克特已经退到驾驶舱里，鬼鬼祟祟地操纵着控制台下的按键；而顾丹墀还站在原地看戏，丝毫没有跳出来说话的意图。
朱尔伸脚到箱盖下方，把自己的箱子挑上，说：“小六。那我也直说好了。你们是不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不按照礼仪来迎接我，还吓唬我。你们承担不起把我投进监狱的后果。你说这些，到底要干什么？”
六公主微笑不语，手指轻轻敲打着枪柄。五王子压着耳朵，朝耳机低声下了几个命令，朝本尼迪克特提高声音：“发射，到零号站台。”
本尼迪克特突然被五王子叫到，急忙从控制台下抽出手，重复：“零号站台？”
“现在出发。”五王子说，“艾实。”
朱尔胸口的雪花消失了。顾丹墀感到脚下的地面在隐约震动。是刚才护卫两名皇室成员的飞天梭正在一辆一辆离开，气流有秩序地撞击着甲板。本尼迪克特犹豫不决。他只是一个少尉，在军部的地位仅次于刚入伍的一等兵，从未担任过任何独立领导。阿瓦隆之晨的任务也是他的第一次，而且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个任务的领头人是他靠入伍年限、而非入伍后的能力评价获得。
顾丹墀朝他轻微地点头。在顾丹墀看来，登陆阿瓦隆之晨是目前的最优先。如果他们的脚连阿瓦隆之晨的土地都没沾上，就因为一点不明所以的事被遣返，那将是一个无法解释的大笑话。况且，他不觉得眼前的事没有转机。皇室成员的迟到和威胁更像是一种拖延。零号站台很可能有等待他们的人。
在顾丹墀的鼓励下，本尼迪克特多了几分信心。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坐在操纵椅上启动飞天梭。
飞天梭冲击甲板的反作用力让每个人都隐隐颤抖。朱尔踉跄几步，摔在墙上，急忙伸手扶住椅背，将自己拉到座椅上系好安全带。顾丹墀稳稳地站在原地，令他意外的是，两名皇室成员也不需要任何帮扶。六公主的长发在震动中轻轻摇曳。顾丹墀多看了她一眼。她对顾丹墀投以蒙娜丽莎般的笑容。
顾丹墀转开视线，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感，此次调查一定非常棘手。阿瓦隆之晨并不如资料里记载得那么田园牧歌。光是这两个皇室成员就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他们还有七位兄弟姐妹。除去死掉的三王子，还有八个人。而他们只有三个，其中一个还是无法预测的惹祸精，相比之下实在身单力薄。
军部对他们的指示是“调查清楚阿瓦隆之晨的案件，形成报告”，却缺少了最后一步。按照星际惯例，杀人犯会被交到军部法庭接受宣判。然而本次任务却没有明确交代对罪犯的处置。顾丹墀看到任务清单便心存疑惑，但他终究是刚入伍的新人，不知道自己的疑惑是否合理，便保持沉默。此刻，这个疑惑又开始在脑海深处翻腾。
军部是不打算处置这名罪犯，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
飞天梭落地。本尼迪克特依次关闭动力阀，落下静止器。六公主轻松地拨一拨头发，说：“打开空气阀吧，少尉先生。”
本尼迪克特依言打开空气阀，六公主朝朱尔做了个请的手势。朱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到了。”六公主说，脸色微妙地冰冷僵硬，“德·拉·法耶尔，你不需要我用枪顶在你后背才肯下去吧？”
她提起朱尔的核铳狙|击|枪。朱尔心不甘情不愿地解开安全带，分别送给每人一个白眼，朝空气阀瞧了一眼，说：“我不会第一个下去的。谁知道你们在外面放了什么。”
五王子嗤笑一声。顾丹墀抢在他前面，提高了声音：“库克少尉，请允许我先下飞天梭。”
皇室成员表明了是押解，而不是欢迎。三个人里只有他最普通，只能是他打头阵。本尼迪克特·库克出其不意地“啊”了一声，顾丹墀当他是同意，整理衣着，顶着每个人的视线走向空气阀。
空气阀只弹开了一个缝隙，他伸手推开，立刻在突然而至的强光中眯起眼睛。
外面有数百道明晃晃的光线，每一束光线都对准了空气阀。他刚刚迈出一步，周围立刻响起成千上万的喀嚓声。数不清的全息摄像机围绕着他，从每一个角度争先恐后地拍照。顾丹墀沿着舷梯拾级而下，等本尼迪克特、朱尔和两位皇室成员全部从空气阀中走出，全息摄影的拍照声到了最高点。因为六公主手里拎着一把狙|击|枪，全息摄影拍照的闪光几乎将她原地蒸发。
飞天梭停在一个直径十米的圆圈正中。一大群记者，比军部入伍第一天、典礼上的入伍士兵还要多，乌央乌央地挤在圆圈外。圆圈里一圈皇室安保手拉手地抵抗着人群的力量。每个记者手里都有一个话筒，每个人都朝话筒大喊。人声鼎沸，根本什么都听不见。六公主开口说了一句话。没有人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但是全息摄像机捕捉到了她的口型。所有记者突然闭上了嘴。在突发的噪音和突发的寂静里，顾丹墀几乎听见了自己的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