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里斯慌慌张张地启动空气阀，离开了房间。有栖只来得及朝门外看了一眼，门便被艾格里斯关上了。
没有艾格里斯的房间并没变得宽敞，反而更加拥挤。像是有无形的气场从寒江和巴恩斯身上扩展，逐寸逐寸地侵占本就不多的空间。有栖抱住膝盖，抬眼看着他们。
“我真不敢相信，我和你们曾经合谋。杀了三王子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
巴恩斯又拿了一个杏，没有立刻咬上去，而是握在手里把玩。
“有栖。”他低低地说，“你不相信我们，但你要相信自己。没有失忆的你，是不可能做出对你不利的决定的。为了摆脱你的体质，你愿意赌上性命。我破例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们是族人。你和我是同一个家族。”
有栖直起腰。他是黑发，巴恩斯是金发；他是黑眼睛，巴恩斯是绿眼睛；他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他和巴恩斯的相似之处。他们属于同一个家族？家族？
大概是他的震惊之色过于明显，巴恩斯笑出了声，竟然站起，走到他面前，以一个要亲吻他的动作，流畅地低下头。一股玄妙的味道掠过有栖的鼻尖。像是香水和古龙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又不完全是人造的香精味。在闻到那味道的一瞬间，有栖的心脏急速跃动，腰部沉甸甸地热起来。
巴恩斯直起腰，气息随着距离而消失。有栖的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巴恩斯在他们两人之间撕开一片稍纵即逝的真空。
“别人简称我们是ABO。我们内部分为三种，你的omega，我的alpha，还有一种是beta。你刚才闻到的味道是我的信息素。AO都拥有自己的信息素，是我们内部识别的独一无二的气味ID。”
有栖望向寒江，寒江耸了耸肩。“Beta没有信息素。不用看我了。”
“我们，都是，族人……”
这个信息让他内心更混乱了。他们属于同一个家族，巴恩斯却能毫不犹豫地对他进行死亡威胁。
肩膀上被轻拍一下，有栖触电般抬起头。巴恩斯高高矗立在他面前，绿色的眼睛里滚动着悲悯的神情。
“以后你会理解的。为了见你，我也注射了一点抑制剂。这是对我们共同的束缚。”
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有栖忍不住问：“抑制剂度？”
“信息素抑制剂。”寒江回答，“一种让你……保持正常的药剂。每个标准周注射一次。具体用法等下次注射告诉你。”
有栖警惕地看着他：“什么叫保持正常？”
寒江毫无幽默感地笑了笑。“改造人，我的小兄弟。你该不会以为，你这漂亮的小脸蛋和出色的身材，是江口白送给你的吧？她同时改造了你的腺体，‘阿瓦隆之晨’的空气中有种特殊的真菌，它无处不在，对人体无害，但它在体内分解后，可以和信息素结合，形成一种正常运转必不可少的一种酶。生物领域我不懂，我只知道，一旦没有这种真菌，你的信息素很快就会变质，顺着脑脊液入侵颈椎和大脑。可能你会死得凄惨无比，也可能你根本不会死呢。”
有栖本能地抬手捂住脖子，随即茫然不知所措。巴恩斯赞许地点头：“对，那就是腺体。”
混乱的信息开始在脑内渐渐整合。有栖明白了。出于某种原因，他被江口改造，成了三王子最喜欢的玩具。而他出于另一种不可知的原因——很可能是同族——宁可冒着杀死三王子的一级重罪，也要和巴恩斯合作。
“巴恩斯，如果我把眼球给你，你怎么把承诺好的东西给我呢？”
一瞬间，巴恩斯眼睛里流露出毫无掩饰的杀机。尽管杀机一闪而逝，随即换上了和煦的笑容。
“先给我。”他诱哄地说，“有栖，救你的方法就藏在眼球里。没有眼球，我怎么把承诺好的东西给你？”
有栖朝他笑一笑。巴恩斯目光闪烁，忽然说：“给你看样东西。”
他摆弄着手腕上的微型手环装置，片刻后，一张不甚清晰的光网凌空出现。光网上纵横交错，编织出立体的场景和人物。是一段全息监控，是他和巴恩斯。尽管像素粗糙，仍然能看出惊人的美貌。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一片阳光明媚的沙漠，他们躲在巨大的阴影下，他穿着裹住一边肩膀的白衣，仰望着同样穿着白衣的巴恩斯。
巴恩斯伸手抚摸他的黑发，影像里，他的肩膀颤抖起来。
“三王子。”巴恩斯低沉沙哑地说，“把他的眼球带回来。”
他托起有栖的下巴，两个小小的影像彼此凝望。有栖不禁摸着自己的下巴，不快的触感仿佛在他的下巴复苏。
“他的视网膜经过精心编辑，能够烙印一切他曾看过的东西，并且妥善地存储在他的大脑里。这是为你特殊准备的工具，只要你把这个工具插进他的眼眶，就能完整地挖出他的眼球，同时，会通过视神经解码，提取所有大脑中的信息。明白了吗？有栖。挖出、他的、眼球。”
影像里的他颤抖着点头。巴恩斯将一样东西放在他手里，连同他的手指一同合拢，握在手中。
“我爱你，有栖。”巴恩斯沙沙地说，“我永远爱着你。”
影像消失了。有栖张口结舌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半空，又望着寒江和巴恩斯。两人的神情十分平静，在监控中满口情话的巴恩斯单手扶着脸，反而是听到爱语的有栖慌乱地垂下头。
“你说，你爱我？我们是……爱吗？”
说着“我永远爱着你”的巴恩斯，刚刚威胁他，不交出眼球，就把他捆在铁架子上扔进大气层。这是爱的表现？不能被记起的爱，感受不到的爱，他和巴恩斯之间存在过爱吗？
寒江咳了一声，难得有些怜悯。
“有栖，他是一个ALPHA。当然，现在繁衍的新生代里，已经没有完整的alpha、beta或者omega。你是一个例外，我们至今不知你如何遗传到omega的完全形态，也可能是江口修复了你。你只需要知道，在种族里，ALPHA会被Omega吸引，Omega无法拒绝ALPHA。你们之间，就是……”
他没有说完，而是含糊地打了一个手势，像是驱赶空中看不见的烟雾。有栖默默点头。和巴恩斯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越能明白寒江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巴恩斯让他有一种近乎于臣服的尊敬，哪怕他刚刚才收到死亡威胁。
“绝对服从。”有栖轻声说。
在寒江意外的目光里，又一个谜团在他心里解开。他之所以迎合这些暴徒，很可能出于烙印在基因里的可悲密码。他无法抗拒巴恩斯，巴恩斯也知道有栖无法抗拒他，不仅利用了A和O之间的先天迹象，甚至用“我永远爱你”为他套上了无形的枷锁。光是听到监控里的声音，他就忍不住发抖。那句话低沉地碾过他耳膜，一种近乎被爱的痛楚让他几乎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