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分开,一个少年懒洋洋骑着一头高马,一身锦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上未戴冠,只用根青玉云头簪子簪着发髻,只看着脸,还有些稚气,约摸十六七岁,却已是蜂腰猿臂,身形修长。这人生就一双桃花眼,一双眉毛长的极好,平直浓黑,斜飞入鬓,容貌围观的人看看被堵着嘴的小姑娘,再看看骑在马上,没个正形儿的少年,只觉得今日运道太好,难得遇着这么件大热闹,竟还看到这么漂亮的一对男女。
那几个婆子见着人,却是脸都吓白了。
这身穿戴,分明是京中司管百官刑狱,巡检缉捕之责的锦衣卫。这锦衣卫虽属京中十二亲军卫,地位却是超拔,由皇帝直接统领,侦缉百官,纠查不臣,近年益发得皇上信任倚重。而且听说锦衣卫手段了得,进了锦衣卫大狱的人,再怎么凶顽,也能被撬开舌头。
她们只是奉命行~事的奴才,只是内宅里没有见识的妇道人家,只是要将府里不听话的大小姐给送到乡下别庄里去,并没有要谋逆不臣啊,怎么会引来了这么帮子凶神
那少年锦衣卫见徐蔚还在挣扎着,突然笑了一笑,这一笑,便如春花初绽,煦日东升,映的人睁不开眼睛,却又舍不得闭目。
“你们还堵着人家的嘴做什么还不将帕子拿出来”他轻敲手里的马鞭,眉稍微扬,“我手下都是粗人,可不能随便碰贵人。”
早就被吓破了胆的婆子听着这轻言曼语,只觉得一股股寒意直沁到骨头缝里,哪里还敢有半句抗辩,抖着手将徐蔚嘴里的帕子轻轻抽了出来。
徐蔚挑着眉,看着面前一脸兴味的少年沉默不语。
“走吧,去我那儿坐坐去。”那少年看着却是开心的很,“这么晴好的天儿,正该赏赏景儿,喝喝茶。”
徐蔚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您那北镇抚司是喝茶赏景的地儿吗”
哎哟喂,竟然是北镇抚司那可是锦衣卫管刑狱的凶地,诏狱就在那里头几个婆子腿更软了,几双眼睛一个劲儿往定国公府门里头瞄,只恨自己刚刚腿跑太慢,没有在门前儿将人拦住,还让她大声嚷嚷开,惹了这么个煞星的注意。
“不进北镇抚司也没什么。”少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将身子微微前倾,手肘撑在马鞍沿儿上,笑嘻嘻地说,“那就跟着我一道进宫去吧,昨儿我还听老祖宗念叨你,说你多少日子没去给她老人家请安。想是回了自己个儿的家门,转脸就把她给抛到脑后了。”
听听,听听,这熟稔的语气,哪里用得着去审,这位爷压根就是识得眼前这位姑娘的。
随口说说就是进宫,那神情语气,多轻省宫是那么好进的吗您想进就进
看热闹的闲人们眼珠子噌噌冒着绿光,按捺着自己的要蹦起来的腿,要叫出声儿的嘴。
听了这话,那几个婆子腿脚更加站不住,一个胆子小些的,已经“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上,两眼翻白,抖的如筛糠一般。
两个门子是极精明又有眼色的,眼前这位少年身上穿的可不是一般的飞鱼锦袍,而是御赐白泽服。这可是只有皇亲贵戚或立了大功勋的臣子才能得的赐服。见这位少年贵人与姑娘你来我往熟人儿似的,他们心中那一点子疑虑早飞不见,心里只留下深深的惶恐和后怕。
这事情已经闹出来,怕是用不到明天,就能传遍京城,里头那些贵人们勾心斗角,夭蛾子百出,可苦了他们这些外头当差的人。真是祸从天降,不管这里头牵涉到谁,他们这几个露了脸的总不得好果子吃了。
如今就算想描补,可要怎么描补的过来
抓着徐蔚的那两个婆子早松开了手,闪在一旁,眼珠子只乱转,焦头烂额地想着脱身的法子。徐蔚眼瞅着这门前围的人越来越多,而马上那人分明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根本不理会这事对定国公府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不过想想这人的身份和性子,他这样袖手看热闹倒也不让人意外。
只是她冲出来也不过是为了挣一挣命,不甘心被谢氏设计远远送到城外去,再将那悲凉的命再原样走一遭。可事情闹大了,对徐家自然不好,对她也未必能得什么好处。
要知道谢氏和她那几个儿媳妇都不是善与之辈,可徐家那些个小姑娘们,并不都是心肠坏的,被她们牵连也实在无辜。
她理了理鬓发,对马上的人福了一福,细声细气的说:“这到底是定国公府的家事,衙门什么的就不用去了,过几天,我自会进宫去给老祖宗请安。”
马上的少年见她这么说,只轻笑了一声,却是偏腿从马上跳下来,向前走了几步,定定地盯着她的脸看了看:“有些日子没见,你怎么看着像是瘦了这府里头竟是连顿饱饭也舍不得与你吃了吗”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四周屏息凝神听着音的百姓们又轰一声炸开。定国公夫人不给世子的女儿吃饭哩,这女人真是心狠,这么娇滴滴,花朵一般的小姑娘,放在哪家不是当心肝儿宝贝眼珠子似的疼啊。定国公也不管管。
也是,有后妈才有后爹。对亲儿子都那样了,何况是又隔了一辈儿的孙女。
围观群众在脑子里自顾自泼了一大盆狗血,看着徐蔚的眼神又是同情又是怜悯又是心疼,有那眼窝子浅的媳妇婆子已经开始拿帕子拭起泪来。
徐蔚眼皮子一阵乱跳,就这么个满嘴胡吣的破落户儿,怎么能混到锦衣卫北镇抚司去皇上也不怕自己那点里子面子都被这小子败光了。
正这时,人群外头又是一阵吵吵,却是十几个家丁将人群驱到一边儿,定国公府大管事平安白着一张脸,一边擦汗一边往人群里头挤。等挤进去,一看眼前这情景儿,脸上已经变得灰扑扑没点生气了。
那几个眼生的婆子两个站着,两个跪着,但都抖成了个筛子,长房的蔚小姐身上穿着府里粗使丫头的衣裳,头发散着,面上一丝血色也无。两个守着西角门的门子跟含了半斤黄莲似的,扎扎个手,拦在那几个婆子身前,半是苦涩半是恼怒地睁着那几个婆子。不远处角门边上,隐隐绰绰露出几个人头来,看着衣裳穿戴,应该也是府里头的粗使丫头。
平安大管事到底是跟着定国公南征北战过多少年的,多少场面都见过,只这么一眼扫过来,心里的猜测已准了六七分。
眼见着四个锦衣校尉站了四个角,将这些人围了起来,站在蔚小姐跟前的那少年腰上金牌闪烁,穿着白泽服,看不出是几品的官儿,但瞧着这年纪,能穿上白泽服的,铁定是皇亲贵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