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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不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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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倒说你如今几岁了?”许安春对着胡子吹了口气,叹道,“七岁胡闹不懂事,如今还不懂事。你大嫂来劝你不成,我来也是不管用了?论衣食,观里不如府上,论人情,观里有你师父,府上不也有你父兄?那些道法道法,你学道法为了什么,难不成你也要讲那套济天下的烂话?”

    许麟书一时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师父,云台宫道长,“琴心三叠”名遍天下,见过许麟书与两位他的师兄的人都说,雏凤清音将来必不堕师名。而许麟书却未曾想过哪一日自己亦着法衣,填充那个三清像之前仙风道骨的身影。仿佛师父在一日,他便永远是座下聆听孩童,而他期望回到青髓山山水之间,就像听到一曲宛转的乐曲想要把它听完一样自然。

    学道法为了什么,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也知道了,外门把守的人是我安排的,”见道衣少年未语,许安春又继续说,“你瞒你兄长,瞒你嫂嫂,你派小厮出去,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许麟书接话说,“寻一个与我一道来的朋友。”

    “景泰客栈的朋友,对吧,”许安春一语将他隐瞒的东西说破,“江湖人,你是我许家的公子,你怎么会和那些人扯上干系。你小孩子,不知道那些江湖上的人都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许麟书听了,问,“吃人不吐骨头?是什么人?”

    许安春道,“这些你不用知道。”

    许麟书看他目光躲闪,好似一想起什么就畏缩害怕,思索道,“不行,我终归要出去一趟。”

    “你出不去。”许安春道,眸光在一瞬间坚定起来。许麟书回头,亭外明亮的天光便从襟前移到脊背,他看向面前这个穿着锦缎袍子的人,那人也看他。许安春在生意场上混了半辈子,自然地毫不畏惧与面前十八岁的少年对视,“我说你出不去,”

    许安春指向一边努力把自己藏入亭柱后的小厮,“他也不会有机会出去。”

    “这是父亲留我的方式。”许麟书说。

    “留在许家做一世富家公子有什么不好?”许安春道,“你放心,你本来就是许家的六公子,旁人指责不了你什么。”

    许麟书看着他,轻轻地,无声地跪了下来,道衣的宽袖在额前聚拢,缓缓俯下,“不孝,不悌,忘根忘本,皆是麟书。麟书意决便无怨,父亲但骂无妨。”

    山路上一个瘦削的黑衣人飞快地从一边闪到另一边。午后的阳光晒在黄土小道上,烘得暖洋洋的,挑着柴的樵夫连打了几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断定刚才的黑影是自己出现了错觉。也是,樵夫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日头,自嘲着晃脑袋,哪有人大半天穿一身黑的,八成是只……熊?

    想到熊,樵夫心里一紧。将方才那些闲适慵懒一下吞进肚子里,小心翼翼的加快了脚步。

    那黑衣人奔走了一夜,到现在衣服也没来得及脱下。困倦中一个不留神,看到那樵夫揉眼睛,心下立刻知道是叫人看见了自己身影。

    叫这樵夫看见了倒也无所谓,鬼山帮在这一带的名声响响的,用不着对不相干的人遮遮掩掩。只是要是让同僚们知道了,不知要怎样笑话自己。

    黑衣人伏在树丛后,看那樵夫神情迷惑到放松,放松又忽然紧张起来,不知道他猜到了什么,心里颇为七上八下。

    不管这鸟事了,来往弟兄那么多,哪个能肯定这老头看见就是哪个呢。黑衣人心想,站起身来,手脚麻利地将身上黑衣一脱,露出里面褐黄色简装。简装没有兜帽,这人抬手摸了摸自己头发,转过身来,皮相不过二十大几岁,浓眉毛尖下巴,两只耳朵有些招风,任是持着多凶狠的刀也硬添上点儿搞笑。这人变戏法似的把夜行衣藏入怀中,穿进丛林里就消失不见了。

    这人进了一条密道。

    密道七拐八拐,原先很黑。后面渐渐就明亮起来,靠外的一面扑来的是山间的风,密道一直往上走,走成一条环在山间的复道。复道建造所用材料皆是人腿粗的圆木料,有些连树皮都没削去,从里面看着好像颇为粗陋笨拙,而若是站在别处从外头看,却觉得这复道做工再细一点反而刻意小气,就是现在这样才好,与这山极为相称。

    这人走了半天向上的复道,后面升势就平缓起来,也不再是单一的走道,而是生出支路来,两岔口,三岔口。

    这人绕了几绕,进在一处黑檐木楼里。这木楼上下两层,建的却有旁人三层楼高。

    一楼半开,辟出个宽大的议事堂,当中两侧各摆了高背椅子,堂中无人,只有外头檐下几只橘色的大灯笼映着日光。这人上到二楼,在一扇两幅的木门前单膝跪下,道,“叶儿上头的,王乙,拜见帮主。”

    鬼山帮是土匪出身,平日行事大多是明刀明枪,大大方方带弟兄们出去。而江湖帮派,又少不了一类人,那便是走黑路探消息,或者是办那些见不得光的暗中事情的。帮里为了区别,就把这些人叫做叶儿上头的,对照着,明着办事的便是叶儿下头的。只是“叶儿下头的”从不这样自称,只是外面任务中若是碰见了自己的弟兄,听那边说一句是叶儿上头的,这边的人便很明白地不搭话,不盘问,不露出亲近神色也不跟任何人提到此事。

    木门里“咦”了一声,声音是个年轻女声,听着觉得娇俏,却不带软媚,利落干净得很,“是怕打扰我绣花儿呢,这门怎么就进不得了?”

    鬼山帮曹幼枫,一柄银枪打怕了附近山头的大匪小贼,个个归服叹一声巾帼不让须眉。曹帮主自己说自己绣花,便是反话刺他,嫌他顾虑畏缩,把自己当见不得面的闺房小姐。

    王乙极伶俐地告一声糊涂,推门进去。只见四五尺长的大木几案前站了个女子,上面罩件红衫,浅黄的绔,一双武靴。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垂下两条细红丝带,虽然看不见正面,凭身形也知是个妙人。

    “帮主这是在……学字?”王乙看到桌上铺了条宣纸,问道。

    “是,省得那些掉书袋的在背后笑话。”案前人道,“什么事?说吧。”

    “福禄洞的新动向……”王乙知道帮主不喜拖沓,听着一个“说”字便滔滔不绝地将探得的消息告诉帮主。

    “那姓洪的老贼抓了个少年威胁季先生?”女子笑了一声,似乎很感兴趣,“那少年是什么人?我怎么不曾听说凡白先生有子侄?”

    王乙道,“不是什么人,只是个不相干的路人。原是那洪贼破罐子破摔,竟然在大街上用邪术引疯了那杂技团的老虎,想借老虎做掉季先生,这样即便群侠愤怒,也报复不到他头上。恰巧这少年路过,知道降伏猛兽的法子,帮了一把。这洪贼就盯上了这少年,拿他性命要挟季先生。”

    “哼,老掉牙的阴险招数一遍一遍地使,我都替他害燥,”曹幼溪开口就骂洪贼,“老鼠小的贼胆,押着我亚父在他那里喝茶吗?要不就该提早跪下拜声爷爷,不然白费他替我养了老爷子大半年。”

    王乙道,“洪贼不敢动杜老先生,自然是惧怕帮主。”

    曹幼枫道,“他虽不敢动我亚父,我亚父却也不能一直被他们关着。现在我亚父和那季先生的少年,多半是在一处了,不知亚父身体如何。那姓洪的小崽子,我也迟早宰他。”

    “帮主为杜老先生之事周旋,不知花费多少精力,是那洪贼太过狡猾。”王乙说。

    曹幼枫只抓了笔写字,她本来磨的墨就不浓,加了些水便显得淡了,触上纸就晕开,“你说,这洪贼抓了少年,季先生会下一步如何做?”

    “季先生仁慈,之前为了两派死掉的人出来调停,如今定在意那少年死活,不会冒险。”王乙道。

    “他会不会来找我?”曹幼枫问。

    瘦削招风耳男子道,“这个,王乙猜不到。”

    “他最好不要。我亚父给洪贼押了大半年,偏他的人就金贵。那少年不瞎不残,既然能服虎,我要是他,我就要自己闯出来,”曹幼枫道,“其实……季凡白可以没有动作,横竖洪贼忌惮他忌惮得很,我却不能了。你瞧这局势,洪贼不动,季凡白不动,我不动,那不就成了……有个什么词,僵持?”

    王乙问,“曹帮主之意,想要如何?”

    “你们先派人在那洪小崽子的山头周围留意着,哼,叫他发现也无所谓,”曹幼枫抓起晕了墨汁的宣纸揉作一团,“七日后我自己去会会那姓洪的老贼。对了,燕楼那边怎样?”

    燕楼,这个名字几乎在时事中被遗忘。曹幼枫也是想到“僵持”二字时想起了还有一个江湖门派,故而问上一句。

    燕楼?王乙在脑中迅速搜索了一下,然后回帮主的话,“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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