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
白锦毓看向滚滚流淌的河水，青琉璃色的眼瞳微微缩了缩。
有些大妖盘踞一地，自称为神，享受当地人的供奉，但只要没有危害人类，管理处通常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因无他。
天界没了，人间总需要信仰，这些大妖若能庇护一方百姓最终修成正果，也并非坏事。
但如船家所说，这个“河神”显然有害人性命的行为，却还能骗过管理处不来追查……
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
片刻后，白锦毓穿好救生衣，准备登船。
沈秋瓷拉住他：“小青呢？”
白锦毓微微一笑：“她回车里了，等河水平稳后就来找我们。”边说边将衣袖里试图探脑袋的小竹叶青摁了回去。
沈秋瓷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忧心地回头望：“这天看着还得下雨，万一到晚上还走不了，她一个女孩子总不好在车里过夜。”
“不用担心，”白锦毓拍拍他，“剧组也不止她一个女生，过不了河会统一安排的。”
沈秋瓷心里觉得这老板也太不晓得心疼艺人，丢个大姑娘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点事怎么办？但又不好多说，只道：“那我也不上船了，在这里跟她一起等……”
“——哎呀，用不着啦！”
沈秋瓷双目陡然睁大：“你们……”
他刚刚居然听见，叶小青的声音从白锦毓身上冒出来！
白锦毓将手伸进袖口，敲了小蛇妖脑袋一下，干笑道：“腹语，哈哈哈，我有点这方面的爱好，刚逗你玩呢，快上船。”
沈秋瓷看了他一会儿，才将信将疑地走上船坐下。
从白锦毓跟他借盐开始，他就觉得对方的气质很不一般。没多久后，他的噩梦问题就被解决了，甚至他只是去飞升传媒坐了会儿，出来后就神清气爽，不仅连着好几晚做美梦，写作思路也比以前顺畅很多……
沈秋瓷自然想不到这是小梦貘的本事，他只是觉得，自己恐怕遇上了一群不一般的人。
细想想，白锦毓养的那只宠物鸟也很有灵性，嘴一张像是能说出人话似的。
沈秋瓷是专门写志怪小说的作者，具备优秀作者的敏锐度和洞察力，他能感觉到白锦毓身上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但具体是什么，不是他这个普通人能去了解的。
重要的是白锦毓一直在向他释放善意，如果真的有心回避他，完全没必要与他同行。
沈秋瓷想，既然对方把他当朋友，那他也自不会辜负。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白锦毓搓搓脸，他发现沈秋瓷一直在看他。
沈秋瓷莞尔：“没，就是忽然觉得你很适合我小说里的一个角色，有没有兴趣试试？”
白锦毓只想壮大飞升传媒，没想过自己演戏，但他对朋友的邀请一般不会拒绝，于是点点头：“试试就试试，演得不好别怪我。”
褚印典型老板迷弟，立即道：“不可能演不好，老板最棒！”
“马屁精！嗷——”
叶小青在衣袖里骂骂咧咧，脑袋又被敲了一下。
……
乌篷船一次只能载十几人，船家为了躲开河上漩涡，将船摇得一晃三摆。
先前在远处眺望，看得还不够真切，近了才发现，浔河村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千年古村，石板路上的青苔和青瓦白墙上的裂痕都烙着历史的痕迹。
船靠岸，已是傍晚时分。
雨天黑得早，家家户户提早上灯，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一派岁月静好。
就在众人陆续下船之际，忽闻“噗通”一声。
“有人落水了——”
不知是谁先喊起来。
白锦毓眼神好，一眼就看见距离他们五六米处那个在水里扑腾的身影，岸边还有一盆未洗完的菜。
沈秋瓷也看见了，但他不会游泳，急得大喊：“是个女孩！救人！救人呐！”
这个距离船家想要救人不难，将撑船的竹竿递过去就好。
可船家不仅无动于衷，还抱着竹竿不让旁人搭救，自己则跪在船头对着河水连连磕头，嘴里呐呐念着：“河神大人息怒，河神大人息怒……”
眼看那女孩在湍急的河水中越漂越远。
褚印狠狠地骂了句脏话，踢了鞋子就想下河，被一只手拦住。
“你水性不好，我来。”
白锦毓将小竹叶青交给褚印，转身跳入水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
白锦毓鼓起嘴吐了好几个泡泡，动用妖力驱散寒气，他虽是凶兽，但属于不善水的那类，在黑黢黢的急流河水里活动起来不太自如。
入水的同时，他就感觉到一股浓郁的妖气。
——这水下果然有东西。
不过白锦毓此行目的是救人，只要那东西不跑出来妨碍，他暂时也没空管。
飞快地游向落水女孩，女孩似乎已经没什么力气挣扎了，倒是方便白锦毓将她轻松托起。
正要将人带回岸边，白锦毓忽然身子一歪——
脚腕被什么缠住了！
他低头去看，混浊的河水里能见度极低，隐约只能瞧见一条像水草又像水蛇的东西勾在他的脚腕上，往下还有一块巨大的石头。
白锦毓干脆往下一凫，踩住那块石头，猛地一蹬，借用反弹力一下挣开脚腕上的东西。
将女孩拖上岸，他又回头凝视那深不见底的河水。
没看错的话，那块“石头”被他踩踏后，竟跟着他们一起浮上来，甚至追着他游了一会儿，才悻悻离开。
白锦毓隐约猜到对方是什么了，只是有些讶异。
怎会是……
这时候，一些火把聚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上岸的位置距离停船处好远，这是剧组带着浔河村的村民赶来救人了。
褚印一见到湿透了的白锦毓就泪眼巴巴的，瞧着不像狼妖，倒像是哪家弄丢的小狗狗：“老板，你好久都不上来，吓死我了……”
沈秋瓷则赶忙给他披了条毛巾：“快擦擦！”
白锦毓将毛巾给了落水女孩，这孩子大概才十四五岁，呛了口冷风后咳出水来，喘上了气，后怕地呜呜哭起来，还紧紧攥着白锦毓的裤腿不撒手。
“妮妮——”
一个女人的声音穿透众人。
她扑上来，将女孩紧紧抱住，两人顿时哭成一团。
随后，有个男人也冲出人群，他先是仔细看了女孩的状况，确认无恙后，想去握白锦毓的手，或许是太激动，高大的身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恩人呐！感谢恩人！救我娃一命……”
这男人正是浔河村的村长许疆，刚上任两个月，和妻子两人都在忙村委会的工作，就让女儿许妮妮自己做饭吃，哪知洗个菜的功夫，孩子就险些丧命。
听剧组其他人说，船家故意不救许妮妮，许疆撸了袖子要去揍人，被妻子拉住，那船家早不知躲哪儿去了。
这次剧组的拍摄工作就是和许疆联系的。
许疆是个能办事的人，他想带着村子共同致富，看这一代风景不错，指望让浔河村作为影视片的拍摄地后，能吸引游客过来旅游。
但目前浔河村还没有旅店，剧组的人只能三三两两的在村民家借宿。
许疆将白锦毓一行带回了自己家：“小地方，委屈几位了。”
村长家肯定比其他村民家里条件要好些，白锦毓去洗了个舒坦的热水澡，擦着头发哼着歌出来，路过一间屋的时候，他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
这屋里有个眼熟的东西。
白锦毓正要定睛看，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窗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许疆背着光，脸藏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阴恻恻道：“白总，我老婆把饭做好了，快些去用餐吧。”
白锦毓露出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好的。”
直到背过身，才敛下嘴角。
——这村长家里，竟也供着一尊河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