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裴灼一直很安静，甚至在下车的时候主动拿行李，白色衬衫被完全打湿，就好像她的思绪也被蒙上了一层冰冷的水，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水淹没了。
颜如赋再次握住她的手，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担忧，眉心拧出细微的褶皱。
“你……”
“颜老师！”裴灼抬头打断颜如赋的话，嘴唇抿得发白，发红的眼睛里充斥着不安与倔强，她试图把手抽出来。
这样的她太不堪了。
空旷无比的校园将雨声不断放大，颜如赋上前一步，听到一阵极为细微的抽泣声，她心头微震，不敢再靠近，就这么静静地愣在原地。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裴灼，天然率真，勇敢无畏。
在她昏迷醒来以后，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了身体主人的身份，这是裴灼，不是她猜测重名的裴灼，而是那个她寻找了很久的小豆丁。
她匆匆忙忙跑进教室，看见裴灼顶着自己的身体，那张扬不羁的模样，不禁让她眼眶微热。
然而，那似乎像一个海市蜃楼。
真实的裴灼不是这样的，颜如赋渐渐明白，裴灼像一只受过伤的刺猬，就算一点风吹草动也会让她竖起满身的刺。
她选择一点点的靠近，取得她的信任，企图去探知裴灼埋在心底的伤痛，为她疗伤，至少不要让她身上刺误伤到她自己。
“裴灼，你要相信，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人是关心你的。”
酸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裴灼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哭泣声渐渐清晰，被颜如赋抓着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颜如赋叹了口气，手腕一用力就轻而易举地把裴灼搂进了怀里。
“裴灼。”她唤道。
“唔。”裴灼脑袋动了动，发丝落在颜如赋的颈窝处，不一会儿就被雨水黏住了。
呼吸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她的皮肤上，颜如赋觉得有些痒，伸手把头发拨开，就见裴灼的眼睛憋得通红，桃花眼里满是委屈。
她摸了摸裴灼的耳朵，喉咙里传出一声轻笑：“虽然你这样挺可爱的，但是晚自习快要下课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裴灼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刚进门颜如赋就推着裴灼去了浴室，嘱咐她赶快洗澡免得感冒。
裴灼洗完澡穿上睡衣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懵，这好像是颜如赋穿过的睡衣？
“喝一杯热水，去去寒气。”
裴灼闻言点点头，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嘴唇被烫得有些发红。
颜如赋洗的很快，出来的时候裴灼的热水才喝了一半，白雾从杯口蔓延而上，蒸得她脸颊也是红润的。
“这么乖？”颜如赋眉眼弯了弯，注意到了裴灼过分红艳的嘴唇，轻笑道：“不用硬撑，太烫了就等等再喝。”
又过了两分钟，裴灼总算把热水全部喝完，身体也彻底暖了起来。
颜如赋拿出吹风机，朝裴灼招招手：“过来给你吹一下头发。”
裴灼鼓了鼓脸颊，为难道：“我可以自己来。”
“本来你今天脑袋是不可以碰水的，你过来我要看看伤口。”
这样的理由她没有办法拒绝。
颜如赋小心查看伤口，见没有感染而且已经开始结疤了，心下松了口气。手指理了理裴灼的发丝，又滑到肩膀处按了按：“别动，很快就好。”
裴灼不禁眼眶微润，闭眼半晌才将泪意压下，悄悄的吸了吸鼻子，低声道：“颜老师，谢谢你。”
“嗯？”颜如赋关掉吹风机，客厅瞬间寂静，她歪头与裴灼对视了一下，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吹风机声音太大了听不清。”
裴灼脸不知觉的变得通红，眼睛不敢再去看颜如赋。
等了片刻，就在她想重新打开吹风机的时候，裴灼转身抓住她的手，郑重道：“颜老师，今天谢谢你！”
颜如赋挑了挑眉，将裴灼推回到原来的位置，清冷的声音带着温柔，气息贴得极其近：“嗯，不用客气。”
其实裴灼说第一遍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还知道女孩默默咽下去的泪水，倔强得让人心疼。
颜如赋捏了捏眉心，任重而道远啊……
没有多余的被子，今夜两人依旧睡在一起。
雨总算停了，夜间的校园静谧安宁，月光从窗外洒下来，树影婆娑，裴灼出神地看着，获得了片刻的宁静。
裴灼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裴文华和母亲的感情很好，两人时常出双入对，羡煞旁人，就连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在裴文华心里都只能排在第二位。
可惜好景不长，在她九岁的时候，母亲忽然得了重病，不断的化疗不断的吃药，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坚持了三年，母亲被病魔折磨了三年，在她十二岁的时候，母亲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裴灼把脸往枕头里面埋了埋，眼泪不值钱那般全部流进枕头里。
那一年，她失去的不仅仅慈爱的母亲，还有敬仰的父亲。
裴文华开始酗酒，脾气变得暴躁如雷，渐渐染上赌瘾，有时候会把家里的钱输光，之后又会赢回来，她跟随裴文华不断的换房子，输了卖房，赢了买房。
她天真的以为裴文华是因为接受不了母亲的离世，才会放纵自己。
然而，高一的时候，裴文华彻底打碎了她的妄想。
他开始带各种各样的女人回家……
此刻心就像在被密密麻麻的虫啃食，破开了，嚼碎了，百般缠绕折磨得她蜷缩住身子，喉咙像是被紧紧扼住，喘不上气，泪水再次止不住地涌出来。
“听话，好好休息。”
话音落下，便是耳鸣般的寂静。
温暖而柔软的身体从后面拥抱她，女人的声音透过耳膜，将一切驱散。裴灼睫毛颤了颤，不知名的情绪交织在情感的漩涡之中。
裴灼在沉睡之际，心底涌现出难言的悸动，如果可以，她甘愿被卷入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