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薛芝交流,顾宣和也感到大有收获,身心舒畅。
她从对方那里学来不少小花招,虽然这样的变动于实战对敌既不能增加力度也不如何刁钻,但使出来会更好看更轻灵。
这便是她们对武学审美的执着。
两人皆是早早起床,到现在已是太阳高照,薛芝毕竟上了年纪,一番运动感到疲惫,便先行回房。
此时隔壁院子听着也有了动静。
她们租处这边的院子和隔壁刘家院子不过一墙之隔。
虽能听到声音,那院墙却颇高,将两边光景挡得严严实实。
那边咣咣铛铛响过一阵,又有妇人尖着嗓子训斥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要洗却被遗忘。
再然后,便该是大盆在地面拖动,哗哗的水声就在墙壁那边,应是有那叫水龙头的物什,正在开阀放水,水阀关闭后,便只有细细的水声伴随着细细的呜咽。
顾宣和站在墙这面,听着那边的动静。
直播间里或问号连连,或支棱着耳朵猜隔壁的剧情,不了解情况的网友以为顾宣和也在听八卦,纷纷抱怨摄像机老对着墙面实在是太无聊了吧!
顾宣和揣着口袋,摸到那颗小糖。
隔壁已经没有其他动静,只有小女孩手撩动水的声音,还有那小小的抽泣。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颗糖,扬起手臂,判断那女孩的位置后,从墙头丢了过去。
她细细听着,约是有极轻的一点轻响,那裹着塑料包装的小小发卡糖果落了地。
接着,抽泣声和水声一起消失。
再然后,便只有水声轻轻响起。
顾宣和抿抿嘴,转身回屋。
直播间依然充满了问号。
【咋回事咋回事,刚刚她是不是干什么了?我怎么觉得镜头晃了一下?】
【同晃!】
【有没有其他角度的镜头,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就忽然回去了?顾璇你刚刚在对着墙思考人生吗?】
【一个小时前我觉得主播不说话很好,现在我已经开始嫌弃她哑巴,好歹互动一下吧,咱们什么都不了解啊,或者镜头动一动,照一照人吧!】
屋里的镜头如愿捕捉到了顾璇的全貌,网友们在直播间中几个镜头互相倒腾,试图看到更多,然而顾璇面无表情,溜溜达达寻着沙发便坐下了。
顾宣和在想那小姑娘。
听那房东儿子的说法,隔壁小姑娘年纪应当是已有十岁,此时正该是个在学校接受教育的小学生,却被父母拘在家中,畜养成个小小家奴。
这在顾宣和那个年代,确实是常有的事。
家中的女娃总是边缘人,家庭中心都在男子。
教育、金钱、房产、土地,生来便是男子所有。
女孩子需要学习的则是如何辅助一家之主,如何服侍一家老小,如何更周全更温顺地依附父兄丈夫。
便犹如一个物件,没有自主,更不能有权利。
但是女子也终究是人。
是人便会思考,便会有欲望,便会鸣不平。
顾宣和身在从前那样的时代,她要出头便要变作男人,以男人的身份才能取得地位和权利,才能得到财富。
明明她做得比那世间无数男儿更好,然而一旦暴露女儿身,那一切成就便都成了罪孽。
皆言道牝鸡司晨,阴阳颠倒。
她从前被世情所困,也曾困惑自己为什么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为什么不能像别人那般做一个循规蹈矩安分端庄的家宅妇人,为什么违背天地规律成为那个非要打鸣的“牝鸡”!
那种与整个世道背离的痛苦,一度令她迷惑,是自己生错了壳子。
然而为人越久,识人越多,她便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
男人也不全是骁勇善战,也不全是刚毅果敢,也不全是粗手笨脚,一如女子不必本该贤良淑德,针线女红。
人之所以为人,有思想有抱负,有情感有需求,要求人像动物,像植物,像世间万物,那才是违背自然。
天赋性格人品才能,与性别无关,争强好胜亦或温良恭俭,亦是各人各色。
而到了这个时代,“女子能顶半边天”更着实叫她惊喜。
尽管依旧有顽固的老封建,有驱之不尽的腐朽气息,但女子蓬勃的明知与求问精神便是照亮另一半天的光,女子自强好胜的“争权夺利”便是撑起半边天的勇。
过往几千年的历史中,听不到女子的声音,甚至连她们是什么,都由别人来解释,任由歪曲、编造甚至臆想,她们无法习得知识,得到地位,没有话语权。
如今的她们,接受教育获得知识,活跃在各行各业,她们是谁由她们自己传播。
她们想、她们可以、她们不喜、她们拒绝,再不由这世界的另一半人傲慢诠释整个世界。
意识到自己居然生出如此多感慨,顾宣和后知后觉叹口气,
她心里终究还是不平,还是对从前事耿耿于怀。
哪怕离那不知何处的故土千年万年,哪怕死后重生,依旧无法释怀,愤怒又无可奈何。
她重又想到那小姑娘。
既是看到了,那便不能这么放任,能伸手终究是要帮上一帮的。
首要便是令她上学,这世道便是有一点好,学校对男女都一样教,长大学成,考得一个大学,习得学识技能,便有了自立之本。
而社会接纳女子自立,给她们独身生活的空间,家庭便不再是铁壁铜墙。
有那义务教育的法规,若是她盯着这家不放,这小姑娘家便也只得供她上学去,一应学习花费她可以资助。
她了解过,这当明星的收入比寻常百姓家丰厚许多,资助个把小孩完全不成问题。
若有机会,那小姑娘也有兴趣,她还可以传授她些功夫防身,至少不至于被他人以暴力威胁。
她一向并非什么心软良善的,只是那一双黑亮的眼睛,她记住了,便也结下缘分。
院子这边能察觉到隔壁的动静,隔壁自然也能听到这边的喧嚣。
十好几号人呼啦啦来,呼啦啦去,一屋子人架机器开会吵得热火朝天。
听着那热闹劲,便显得隔壁更加的安静。
屋子里的老人冲着邻居家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细听一番外面的动静,浑浊的老眼扫了一下窗户,这才朝面前的人沉声道:“这地方越来越乱了,尤其隔壁搞起什么民宿,总是不少人进进出出。人多眼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