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久无人居住，朱漆脱落，瓦砾稀松，四处冷冷清清的，显得有些颓败。
但难得的是打扫得还算干净，连杂草都不见一根。
墨定渊没摆香案没设供台，就随意地将酒菜贡品摆在地上，倒上了三两杯清酒。
他递了一杯给叶卿卿，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徐徐道：“皇兄，这是卿卿，是臣弟未来的王妃，我带她来见你了。”
殿内传来微微回响，就像是在回应着他一般。
墨定渊忽而想起从前，眉眼低垂，神色微微寂寥。
可看到叶卿卿也学着他，像模像样地给端起酒杯敬酒，那落寂情绪，似乎也被吹散几许。
“皇兄，我是叶卿卿，是你的弟媳妇儿，虽然未曾有机会谋面，但我相信你一定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兄长。你放心，以后你弟弟到了我手上，我一定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墨定渊哑然失笑。
什么叫“落在她手上”？
下一句他都怀疑她要说“不会让他好过”了。
叶卿卿将水酒倒在地上，然后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墨定渊望着叶卿卿，她今日穿得比平日略微正式一些，石榴红的宫装有些繁琐，衣襟上的繁复花纹一圈压着一圈，衬得那一张本就夺目的小脸儿更是明艳几分。
他伸手，牵住叶卿卿的手：“要不要到处看看？”
这东宫无主，宫内的陈设自然早就变了模样，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但叶卿卿应得欢喜，直接接过影一的活儿，推着墨定渊到处闲逛。
墨定渊看着曾经熟悉的地方，时隔多年，竟也有些陌生起来。
他努力地回想，才能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从前母后经常带我来给皇兄送吃食送衣裳，每次来皇兄都会备着糖果，偷偷地拿给我吃。”
叶卿卿挑眉：“偷偷？”
墨定渊点头：“嗯，那时我极为嗜甜，母妃怕我牙疼，不许我吃太多。”
叶卿卿有些想笑，满身强势威严的定王殿下，怒目一瞪都能吓哭孩童，谁能想到曾经也是个喜欢吃糖的小孩儿。
不过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自己遇见他之后，却极少看到他吃甜食了。
她轻声哼哼：“定王殿下，你隐藏得挺深呀，我还以为你没有口腹之欲呢。”
墨定渊淡淡地笑：“也没故意瞒着你，只是从前爱吃罢了。”
到后来，吃再多的甜也盖不了心头的苦，便再也没有吃过了。
“你等等……”
叶卿卿骤地停住，二指并拢一转，指尖迅速生根发芽，不消片刻，一颗红彤彤的果子便结了出来。
果子娇艳欲滴，还凝着水露，散发着浓郁的香甜气息。
她将果子摘下，直接拿给墨定渊：“尝尝，这是蜜汁果，可甜了！”
蜜汁果因果肉香甜，一口咬下去，如品香蜜，所以才得此名。
她如今也没地方找糖来，只好用这个来代替了。
墨定渊拿着那蜜汁果，还有些惊愕：“你……”
叶卿卿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吃吧吃吧，以后咱们小渊渊的糖，都被我包了！”
墨定渊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拿着那蜜汁果咬了一口。
满口腔的甜，一直往心头弥漫。
心里巨浪滔天，一波一波地将从前覆盖。
就忽地觉得，这人一生，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二人继续走着，墨定渊继续给叶卿卿介绍。
他对这里很熟，于他而言，除了母后的凤仪宫，这里便是他的第二个居所。
“这里是皇兄的书房，皇兄的书法很好，师承前太子太傅楚老，后来我开始启蒙，是皇兄握住我的手，一笔一划教的我。”
他是太上皇的幺子，虽受喜爱，但父皇日理万机，也难得能见几面。
而他跟皇兄相差二十多岁，皇兄于他，如兄，更如父。
叶卿卿没见过前太子，可是从墨定渊的描述里，她脑海里关于前太子的形象越来越立体。
清隽儒雅，善良温和。
真真是个极好的人呢。
推门进去，书房里还摆放着许多的书，墙上挂着一副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江山社稷。
见叶卿卿在看那牌匾，墨定渊解释道：“那是皇兄一岁生辰时，父皇写下的。”
他的皇兄既非嫡也非长，上有大皇子二皇子，母后那时也只是一个小小婉嫔。
只因一出世，便被神殿认定为天命之选，是下一任的大昭国君，身份立马就发生了翻天覆地大变化。
父皇很高兴，当即就将一个还在襁褓嗷嗷啼哭的婴孩册封为太子，并赐名为稷，江山社稷的稷。
而他们的母后，也直接由嫔位，变成了大昭的皇后。
皇兄生辰正逢除夕，一周岁时，父皇当着文武百官皇室宗亲的面，写下这副“江山社稷”，送给皇兄当生日贺礼。
并抱着皇兄，站在皇城，指着长京城的万家灯火道：“你看，这天下百姓，举国为你欢庆，日后你必将成为千古一帝！”
可如今除夕依旧，却再无人记得他的皇兄。
“你故意装疾，留在长京，可是跟皇兄有关？”叶卿卿忽地问。
她之前一直猜测，墨定渊故意装瘸腿留下长京城的目的是什么。
她问是不是为了皇位，他当时就否认了。
他给的回答是，有一件压在心头许多年的事情，想要一个答案。
那积压的陈年旧事，不是跟前太子有关，便是跟昭贤皇后有关了。
墨定渊之前没告诉叶卿卿，便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完完整整地告诉她来龙去脉。
如今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也没继续藏着掖着。
“是。我留下来，便是为了查清楚，当年皇兄的死因。”
叶卿卿蹙了蹙眉：“我记得，皇兄对外的死因是……突发急症暴毙而亡？”
墨定渊听到这话，有些嘲讽：“皇宫里的人但凡横死，对外都是急症暴毙。”
叶卿卿瞪大眼睛：“难道皇兄是被人害死的？”
可墨定渊却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
这就把叶卿卿搞糊涂了。
不是急症暴毙，也不是被人害死。
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