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吗？”李落落摇头，“父王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沙场的老将了，打了不少胜战，敌人听得他的名号，就纷纷落荒而逃。”
刘沁默然，无话可说。李克用确实是个风云人物，关于他的故事，她自小听了不少。
年十五，冲锋陷阵，绝对是打头阵那个！人誉“飞虎子”，被授云中牙将。听说在云中时，曾经和鞑靼部角胜，鞑靼部人指着空中的双鵰揶揄他：“公能一发中否？”
李克用弯弓发矢，连贯双鵰，边人拜服。
弱冠年纪，因杀大同防御使段文楚获罪于朝廷，在数镇之兵的围剿下躲在北鄙之地，边民欲害他，以向朝廷邀恩。他以高超的箭法，卓越的智谋，硬生生震慑住了众人，让那些人断了这个念头，得以苟存。
蛰伏了数年，等黄巢贼寇席卷汉地时，他抓住这个天赐的大好良机，举起大旗，力请将功赎罪。历经数年征战，尽灭黄巢，成今日一方之王，雄据河东。
与父亲李克用相比，李落落在“玩”上面或许相差不远，其余就没得比了。不过，这话刘沁是不敢说的。
“不要说父亲了，就是诸位义兄，各个也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我就是拍马也赶不上啊。”
刘沁无力瘫倒在马上。李克用义子不少，其中李嗣源、李嗣昭、李嗣本、李嗣恩、李存信、李存孝、李存进、李存璋、李存贤，那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猛将。李落落，着实差得远了。
“哎，别说这些义兄了，就是曹氏之子，如今才三四岁，就已露峥嵘。”
说罢，扯着缰绳靠近刘沁，与她耳语道：“有个白发老者，说他贵不可言，有人主之相！”
刘沁埋头马鬃，对于李落落这惨淡的境地没眼看。
“活一天，是一天吧。人总不能被尿憋死是吧！”
李落落很乐观，可刘沁是一点儿也乐观不起来。他身为嫡长子，必然要承接爵位，可左右是驾驭不了的群狼，底下是得天独厚的强弟，外有乱世纷争，内无能臣辅弼，乐观能解决问题？
“路总是自己走出来的，今日咬咬牙，总比以后受人欺负强啊！”
刘沁好心劝他，李落落只听不进去，一心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是何夕。
说话间，一旁的护卫已下了马，散开在四周清场开路。刘沁下马，抬头，一个趔趄简直就要平地摔倒了。
望——春——楼！
“这里的菜肴绝佳，瑶娘子的琴声也是一绝，到了太原府，可不能错过！”
李落落兴致很高，一扫刚才李存信带来的阴霾，兴致冲冲与刘沁介绍。
如今还未到日中，望春楼内安静异常，只是朱楼雕梁，牡丹红木屏风，腻在空气里的香甜脂粉，仍展现出它不凡的实力。
大茶壶见有人进来，正不耐烦要驱赶，待看清是郡王世子，顿时变了脸，堆着一脸褶皱的笑，谄媚道：“世子好久不来了，瑶娘子都思念成疾，躺了好些天了呢！”
说罢，朝楼上大喊道：“当家的，世子来了！”
楼上推开了一扇窗，一半老徐娘露出脸来，看见李落落，顿时眉开眼笑，惊喜得无以复加，忙一叠声地吩咐人去烫酒，去做菜，去请瑶娘子过来……
急急吩咐完，又匆匆谄笑着来迎李落落去往二楼常用的雅间。
待李落落坐下，各色瓜果蜜饯就络绎不绝地摆上了长案，又有一位穿着清凉的清丽佳人，洗手在一旁为他烹煮香茗。
茶香杳杳时，酒来了，冷盘也来了。
刘沁新奇地四周探看了阵，见了这些吃的，虽仍十分饱，却每样都尝了一口。一边尝，便一边摇头，惹得煮茶的佳人都忍不住问：“这些果子可是不合小郎君胃口？”
“嗯！”
刘沁丢了长箸，百无聊奈地应了声。
佳人怒了，一双杏眼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番，只道是哪里来的浪荡子，为了博世子眼球，拿她们做筏子，语气便不怎么客气：“若是这都不好了，这天底下，只怕没有能入小郎君之口的东西了！”
刘沁哂笑，却是不回。听得帐幔后有动静，便定睛看向那边去了。
绰约里，有一娘子端坐琴前，只见她手腕微抬，琴音顿起，若秋风瑟瑟，若河水鳞波……
好一首相思曲！
李落落听得眼圈都红了，整个人异常温柔了起来。刘沁却觉了无滋味，若是可以，她倒宁愿听任七弹那首万年不变的曲子，至少，还有几分真诚。
帘幔微动，一只白若皓月的手微微探了出来，轻轻掀开帘子，露出一二八佳人来。虽已是冬日，佳人却只穿着素娟襦裙，脸上没有上妆，只鬓边簪了一簇红艳艳的相思豆。.七
淡雅宜人，柔弱得让人垂怜。
刘沁却忍不住直翻白眼，径直与李落落道：“东西难吃，琴音飘浮，名不副实！换地方！”
此言一出，惊得两位佳人目瞪口呆，气得说不出话来。李落落还想为她们开解开解，刘沁已起了身，连拉带拖，将他拽了出去。
老鸨儿一路追一路拦，也没能将李落落留下。眼见着李落落出门了，急得直将刘沁一顿数落，这却惹怒了李落落，当即吩咐外面的护卫将大堂里的物什一顿好砸。
刘沁是高兴了，落落却为难了，太原府就这么大，又哪里还可以玩呢？
“中午了，要不我们先找地方吃饭？”
李落落欲行缓兵之计，刘沁却完全不接招：“没吃撑，也气撑了。我们走走吧，难得能这么自由地逛逛坊市！”
太原府离着中原繁华之地不近，汉人胡人都有，着胡服的居多。建筑粗阔，瓦肆里有不少商贩，路口偶尔也能看见摆摊儿卖零嘴儿、小玩意的。
只是冬日寒风里，来往行人本来就不多，各商贩、小摊都没什么生意。商贩的掌柜、伙计们还有屋顶可遮风挡寒，摆摊儿的，就只能紧裹着破布袄在风中瑟瑟了。
一连走了好几条瓦肆，刘沁这才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摊前停下，指着摊子对李落落道：“饿了，吃这个。”
李落落嫌弃地直咧嘴，刘沁坐下，与老翁要了十八碗面。
老翁看着老态龙钟的，手脚却很麻利，一个面团在他手里摆弄几下，变魔法似的，就成了极细长的龙须面。李落落原是坐都不肯坐的，此刻也被老翁的手艺给倾倒了，坐上了那不知什么木头，黑不溜秋的板凳。
老翁不认识李落落，但看他们这架势，就不敢稍有怠慢。在碗池里特地捡了些完整些的，将煮好的面条码上，淋了汤，撒上葱花，瑟瑟端上前来，不断弯腰鞠躬致歉：“没备臊子，诸位郎君担待些！”
什么都没有的阳春面，看着就寡淡寡淡的，李落落没兴趣吃，搅和了两下，就放下筷子。
刘沁加了点辣子，吃得很欢。侍卫们也没李落落那般讲究，或坐或站，哧溜溜，一碗面不过几下就吃完了，就是汤也喝干净了。
见此，李落落便有些疑心这面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文章，挑了一把进嘴，觉得还好，又喝了口汤，倒不难吃，一口一口，竟也吃完了。
待刘沁问老翁一共多少钱时，老翁急了，连忙摇手，不敢要钱，只说请诸位的。
“老翁，这位可是堂堂郡王府世子，能付不起你这区区面钱？你可莫砸了他名声，惹他生气，多少钱，直说就是！”
刘沁只好摆起架子，威胁起来。老翁果然被她唬住了，老老实实算道：“冒犯了，冒犯了，阳春面五文一碗，诸位一起是十八碗，一共90文。各位郎君随便就是，老朽不敢乱说的。”
“这么便宜？”
李落落不敢置信，90文，还不够买望春楼一碟果子的！要付钱时，却傻眼了，他可从没有带铜钱的习惯。刘沁不耐烦地挑了块银子，放在桌上与老翁道：“多的就赏你了，天冷，老翁还是早些回去吧！”
老翁原已做好了赔本的打算，却没想不仅收到了钱，还多了很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直到刘沁李落落走出了很远，他这才想起来跪地呼谢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