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微微低头，黑色发丝垂落在艾林的脸上，她隐约嗅到了一股极清浅的香气，像林间的风，又如晨间的雾，微凉带着湿意，稍不留神就消逝了。
“你居然与她合作？”哈尔白色短发在瞬间暴涨，眼白化作一片漆黑，灿金双眸越发耀目，“她又应允了你什么好处？还是说，她也想从血族的尸体上分一杯羹？”
“冷静点，哈尔。那只是她的幻影。”蕴单手抱住艾林，右手扯下了颈间的金线，“既然奥德修斯都已现身，那她会出现，并不意外的。”
“真是不令人意外啊，如果不是艾林今天用魔力驱散了云海，恐怕我们还被你蒙在鼓里呢。”一向玩世不恭的男人难得有了失望的情绪，“早该想到的。相识七百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艾林：这种被迫看人现场抓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个想吃个鱼啊！
她有点尴尬地开口，“要不你送我回去吧，大橘和阿弗拉还在上面等我呢。”
“不用了。”哈尔拽过艾林的后领，金色刃光再次回旋在她的周身，“先去把鱼拿回来，我可不想让大橘失望。”
说完，便向下方逃窜的鱼群俯冲而去。艾林转头望着停留在原地的蕴，黑色长发挡住了侧脸，令人难以分辨他的神情。
风在她的耳边呼啸，金色巨鱼在身旁游曳，只需要伸手就能收入储物手环。
未免夜长梦多，艾林这次也不精挑细选了，伸手一撸就是一片鱼群消失，没细算数量，但至少五十条是有了。
“行了，我们快回去吧。”
哈尔却没回应，深色的肌肤上隐隐有金色符文显现，白色长发在空中飘动，周身发散出凌然杀意。
“她还在这。”
他挥动双翼，就要纵身飞去。
艾林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喂，哈尔，我可以理解你心情不好。但如果你敢再让我掉下去，我就先折断你这对翅膀！”
他赤金的瞳凝视着她，漆黑的眼中是化不开的浓烈情绪，有怨恨，也有哀愁，更多的是悔意，纠缠着这个向来懒散又开朗的男人。
她讪讪地松开了手，“抱歉……”
他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不，是我太情绪化了，我应该先送你回去。”
随着魔力的散去，云海又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而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云雾中。
他们追上了飞艇，落在了甲板上。
哈尔背后的羽翼垂到地上，从顶端开始，逐渐化作金色光屑消融在阳光里。
阿弗拉正把大橘死死按在地上，见他们回来了才放开大橘。
大橘一脸委屈地扑进了艾林的怀里，抬起琥珀色的眼，就看到了神色复杂的哈尔。
这副模样的哈尔，本应让他感到陌生，但他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虎脑袋靠在艾林肩上，歪头盯着白发男人，并伸出右爪拍了拍他的脸。
哈尔笑笑，弯下腰轻握住毛茸茸的虎爪，用脸蹭了蹭肉垫，“我没事，大橘。”
*
睡到很迟才起床的伊芙，走出房间后就闻到了一股勾人慑魄的香气。她自认为是个不重视口腹之欲的梅其拉，但却被这股香味不知不觉引到了餐厅门口。
“咔嚓”“嘎吱”咀嚼的响声不绝于耳。
大橘趴在沙发上，身边坐着黑发红眸的少女，他们面前的盘子里堆满了食物，似乎是用面粉裹着什么油炸而成，上面零星点缀着葱花。
艾林端着一盘煎鱼饼走出来，“伊芙，你才醒吗？”
“尝尝，虽然鱼肉味道一般，但很有嚼劲，加了鱼骨粉后就完美了。”
伊芙一口咬下，鲜美的味道立即就俘获了她的味觉，弹韧的鱼肉在齿间流转，“唔，这是朝阳鱼……”
朝阳鱼作为云海特产，通常只栖息在某些特殊区域，大多数产地都由梅其拉一族直接掌控。由于生长缓慢，生存环境苛刻，产量十分低下，即便是他们，如果不回家乡，在外也是很难吃到的。
她突然就知道那盘炸物是什么了：是鱼骨，朝阳鱼最精华最美味的部分，有着堪比合金的硬度，是只有梅其拉这种牙口才能消受的珍馐。
哈尔此时也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的是一盘炸鱼骨，嘴里“咔嚓”地嚼着鱼骨。见到了伊芙，便把餐盘伸到她面前，示意她拿几块。
伊芙诧异地看着他，“抓几条鱼，你也至于恢复原身？”
哈尔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向沙发，和大橘阿弗拉一起排排坐，大口嚼起了炸鱼骨。
伊芙将目光投向艾林，她解下围裙，端了一盘鱼骨，“出去说。”
于是两人便走到了外面的回廊，靠着窗边吃边说。
艾林跟她解释了下今天这事的来龙去脉，伊芙听着就笑了，“谁又能想到你直接把整个云海都掀了呢？”
“所以是我的错吗？”艾林埋怨道，“我也就是想吃鱼。”
“嘎吱。”伊芙嚼着鱼骨，“不，艾林，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你不觉得，这发生得太巧合了吗，仿佛是命运的指引一般。”
“其实你的出现是个意外，艾林。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寻求泰琳娜的帮助，看来蕴出于谨慎，又找到了茵翠丝。”
“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也许茵翠丝出现在这只是个巧合呢？”伊芙又拿起一块鱼骨，“作为追随者，我还是别把蕴阁下想得太糟糕才是。”
“这个茵翠丝到底是什么人，她是女巫吗？”
“女巫？”伊芙嗤笑道，“她自称女巫，有着无限接近于女巫的力量，但可惜啊，她算不上真正的女巫。哪怕是现在已经投身地狱，躯体不复存在的泰琳娜，都比她更有资格被称为女巫。”
泰琳娜，艾林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这位只活了百余年的女巫，死后的名声却比活着时更盛。
伊芙又道，“她的称号是海妖之女，海妖这个词，在大多数文化中与恶魔的意思差不多，象征着邪恶的存在，而她本人确实也挺对得起这称号的。”
“她自居为已逝的深海公主，但深海的族民并不认同她，于是她屠杀了德塞一族，蓝色的血染遍了海域，还是路过的商船发现了他们飘浮在海面的尸体……”伊芙叹息一声，“卡马托尔当年虽然受到了自然的惩罚，但结果本不必那么糟。是她暗中激化了矛盾后，又趁乱偷渡去了一批□□徒，让一切雪上加霜。”
“哈尔恨她入骨，在卡马托尔覆灭后追杀了她五十年，最终她销声匿迹，而哈尔也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伊芙慢慢抓紧了她的手臂，“如果蕴真的找她合作，我也并不意外，毕竟除了泰琳娜，就只剩下她有资格参与终结黑夜女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