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寒倾耳听着，直到萧宸与钱掌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远方。
她稳住心神，双手虚虚地撑了一把桌面才让自己站立住。
不知现在师父都编些什么理由糊弄住萧宸，但是如果她继续拖在楼中，处境是越来越危险的。
想到这儿，温小寒不在犹豫，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帘子。
没有人。
太好了。
她一鼓作气，连蹬下几级台阶，趁着没人注意飞一般躲进了后院。
“三妹，你这是怎么了？”
温二娘见着妹妹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忙掏了手帕替她擦去汗珠，“前面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直到成功回了院子里温小寒才算松了一口气，来不及多向二姐解释什么，向姜培明道了一声“得罪”便拽着他走到屋外。
姜培明虽是男子，可毕竟是个主攻读书的文人，身体还真不一定有天天蹦跶的温小寒身体好。他一个踉跄，歪歪斜斜地跟到屋外去。
“你……你这是做什么？”姜培明摸摸被温小寒扯红的手腕，气吁吁道。
温小寒不待他将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便三言两语说清楚了她、他们乃至整个福喜楼的处境——“你可知，橫州动荡已经蔓延到咱们这里来了？”
“什么？！”姜培明果然忘了身子上的不适，惊异极了:“还会有这种事情？”
他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至少一只耳朵还随时巡逻着外面世界的种种，好处理人情和俗务。
“之前去乡试的时候我倒是听到有人谈论这些事，却怎么都不敢相信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姜培明皱着眉头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就在宁瑰郡主的军队护送下他们这群书生才放开胆量谈论了匪灾一事。
有人说宁郡的土匪凶残，杀人越货无所不做，便立即有人反驳道橫州的叛匪才是真正的惨无人道。“各位兄台哪里知道橫州如今成了何等的人间炼狱？三月大旱，颗粒无收，举目四望皆是干涸皲裂的土地；卖儿鬻女，妻离子散，十室更是有九室空！”
当时姜培明还以为此人要发表什么高见，正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却让他一番高帽子砸晕了，“还好当今圣上宅心仁厚，广播仁爱，将国库万石粮食运至橫州，却不料刁民生性贪婪，竟然截杀运粮长官，最后号召了一群泥腿子揭竿造反……”
他越说越激动，不知是把自己代入了运粮的官员还是“英名仁慈”的皇帝陛下，反正指责起橫州民众来倒是毫不留情，仿佛他们真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一般。
姜培明听着便忍不住反驳道:“万石粮食听着虽多，可对应橫州数万百姓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这哪里够呢？”
那人不敢置信竟有人会反驳他，于是叫嚣着要将姜培明以叛匪同谋的罪名告发，还说要把他的秀才身份一撸到底，连个童生身份都不给他留……
最后越吵越严重，一群人差点儿就忘了自己身份在马车上动了手。最后还是宁瑰郡主亲自喝停的才是。
……
尴尬的记忆顿时如潮水一般涌进脑海里，而姜培明只想把这段记忆甩出去。
“事情的严重程度远比你想象的更加严重。”温小寒摇摇头，不知他在短短时间里想起来何种不堪的回忆，继续说道:“刚才那个人，你看到没？他……就是橫州的人！”
“这怎么可能……”姜培明已不知自己该做何等反应。传闻中的橫州叛匪已经杀到了福喜镇，那他们这群人岂不是马上就要成为刀下亡魂？！
温小寒看了看门外，旋即压低了声音道:“事情的确是这样，我与他相识也曾欺骗与他，若是让人知道了此楼中有人知晓了他的计划。”
她做了一个拿刀剁脖子的动作，恐吓道:“恐怕我们上上下下都活不了了。”
姜培明颓唐地坐了下来:“那你可告知蔺王殿下？”
“不曾。”
“……蔺王殿下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大概，的确不知。”
姜培明长叹一声:“如今你回昭京还来得及吗？”
温小寒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福喜楼里会有多少人会为她保守秘密，也不知萧宸是否已经知晓她的身份。倘若是后者她已经是踏入了地府，但若是前者还有一线生机，只是这生机全部都系在无数平凡的人们身上。
“好，你尽量赶回昭京吧。”
出乎意料的是，姜培明眉眼渐渐舒展开，不复之前的惆怅与惊恐，“你去请宁瑰郡主出兵……我不放心，而临近州郡长官更是不会信任一个平民百姓所说的话。思来想后，只有你去找蔺王我才安得下心。”
看着温小寒错愕的眼神，他笑了:“这些人如今以礼相待，说明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一切都有补救的办法。”
“你若信任我，便将萧宸等人交给我来对付。我答应你，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会有一个无辜的百姓因此而丧命。”
姜培明或许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勇气如此迸发的那一刹那，然而他却想即使自己的生命停止这一刻也在所不惜。
他或许同情橫州，或许不满朝廷……然而姜培明骨子里的读书人气魄和担当告诉他，今日所做的一切一切，全部是为了护住身后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