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亚热带季风气候，猇城却仿佛没有四季似的，林澈言记得自己一个星期前还在穿短袖，今天就忽然入了冬。
窗外的风雪尤盛，几乎要吹倒门口的树，大片的昏暗倾泄而下，将近中午，却感觉天要黑了。屋内一点声音也没有，除了墙上的挂钟发出哒哒秒表转动，仿佛和心跳在比速度。
林澈言的目光从挂钟往下回落，一直到落到身前那人的脸上。
“俞……”
“想好了？”俞随深并没有抬头，依旧拿着笔在写些什么，仿佛那个提出过火要求的不是他一样。
林澈言无意识地捻着手指。
一个月前，他的父母离婚，他被亲生父亲扫地出门，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没有你这样的废物儿子。从那以后，曾经出生入死的所有好兄弟全部失联。
半个月前，母亲被确诊血癌，需要大笔的钱来付医药费，没有办法的林澈言跑到一家黑吧去打工，因为样貌出众总被人动手动脚，还只能忍着恶心赔笑脸看尽世态炎凉。
一周前，他曾经是林家大儿子的身份被人认出来，他爹的一些仇家找上门砸场子，连酒吧的工作也没有办法保存下来，最后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居然是高中互相瞧不上眼的对头俞随深。
他原本都以为俩人要相逢一笑泯恩仇了，没想到这老畜生居然只是觉得太寂寞了想找个人给他暖床？
“你有病吧，你他妈不是不喜欢男的吗？”
“现在喜欢了。”
“那为什么偏是我啊？你随便找个鸭不行？”
“三年五百万。”
林澈言：“……”
“好好考虑，想好了来找我。”
林澈言的确很需要很需要钱，以前钱多的时候并不觉得，一掷千金什么的对他来说无所谓，钱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实感。可真当断绝了收入来源，要开始一个人讨生活了之后，他忽然发现有钱是多么重要。
至少他当时离开林家了之后，那些所谓朋友不会消失的这么干净。至少母亲的病会很快得到好的治疗，而不是现在这样一直拖着。
他是决计不会回头去求他爸的，这是他最后的骨气。他宁愿把自己给卖了。
“我想好了。”林澈言说。
他的声音很小，也很轻，但却是带着些许释然。本来就是烂到泥土里面的人生，再烂一点也无所谓了。俞随深虽然和他一直有过节，但至少人长得还不错，比那家黑吧里面对他动手动脚的人强不少。再说，三年五百万呢!等母亲的病治好了，完全有本金可以东山再起什么的。
三年，忍忍也能过。
吧嗒。
是笔盖盖上笔的声音，俞随深终于抬起头来。金属制的眼镜框上的金边链条随着他的抬头微微动了动，林澈言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链条与西服摩擦时的细小声音。
“我不勉强。”俞随深说，他的声音有些沉，就好像他身上木质香水的味道。林澈言很想从他的表情上抓住一些细枝末节的漏洞，但是很快就发现自己失败了。
这人还是和当初一样，好像是和所有人都隔了一层大雾，谁也不知道大雾背后的俞随深究竟是什么样子。林澈言甚至怀疑这人是单纯想看他的笑话，故意来这一出。
可是他现在真的很需要钱，真的真的很需要钱。哪怕是为了羞辱他，他也认了。
“没有勉强，我是自愿的。”林澈言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底气一点，不要那么怂，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用手掐住了自己的衣角，“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时间僵了一秒，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是俞随深的。但他并没有理会。
“讲。”
“什……什么？”
“你的要求。”俞随深顺手挂断了电话，划开屏幕点了几下又锁了屏。
似乎没料到对方回话这么快，林澈言愣了一下，刚刚做好的心里建设被电话铃声瞬间搅了个稀巴烂，连组织好的语言都打碎了，“要，要是三年之后你……你知道的，我们这合同根本就没有法律效益。到时候你……我找谁去？”
时间仿佛又静止了，林澈言连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俞随深的眉头终于轻轻地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嘴角竟然有了些笑意，“那你说怎么办？”
“先……先付两百万的定金给我。”林澈言觉得自己果真是能耐了，这种话要是搁以前好面子的时候打死也说不出，脸颊有些发热，“后面三百万，分批打我账号上面去。”
他顿了顿，终于想起了来时背了几千遍的台词，“你现在是sy的总裁，不用担心我会违约，我……”
“钱不是早转你账户了吗？”俞随深打断了他的谈话，似乎有些不能理解，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银行没给你发短信？”
林澈言：“……”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林澈言的目光从俞随深的脸上转移到了他的袖箍上。他突然想起来，前天好像是有谁给他发信息，说他的银行卡多了五百万来着。但当时他以为是诈骗短信，想都没想直接给删了。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五百万!
一次性到账!
“不是，你怎么那么确定我一定会来？”莫名有些心虚的林澈言再次失了好不容易攒满的勇气。心里嘀咕道：早知道就卷财远遁了。
俞随深没有说话，回了他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
气氛莫名其妙的又开始尴尬了起来，林澈言从前是个社牛，和什么人都能唠上半天，现在脑子却是空白一片，停在那里，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那就只能……
“那什么，既然都说好了我就先……”
“去哪？”俞随深打断了他的话，霍然站起身，巨大的压迫感倾泄而下。
林澈言一窒，原本要离开椅子的的身体又落了回去，整个人不自觉往椅背方向靠，“额，我回学校啊，不是还上课……”
“今天周六。”俞随深轻轻松松戳破了他的谎言。
林澈言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心说大哥你不是还在看合约吗？怎么突然站起来了。咱们还有三年呢，也不用这么饥渴吧，“……这……这大白天的，不，合适吧。”
俞随深没有理会他奇怪的发言，朝他伸出了手。
林澈言：“不是，这，我这……”
“手拿过来。”俞随深命令道。
林澈言有些不知所措地刚一抬手，就被人捏住了手指。
林澈言：“!!!”
一股暖意从指节穿透而来，俞随深的手很漂亮，瘦长骨感，但是却很有力量。林澈言这才发现原来这人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有一颗很小的痣，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手怎么这么冷，为什么不多穿一点衣服？”
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俞随深只是问问他冷不冷的林澈言一整个蚌住，整个人的肢体都僵了，“额，出宿舍门的时候没想到今天温度这么低来着。”
“宿舍还有什么重要东西需要拿的吗？”俞随深放开了他的手，点开了空调遥控器。
有些不明所以的林澈言啊了一声，就见俞随深叹了口气，“你不会想每天都还回宿舍吧？”
空调的温度开始升腾。
林澈言觉得短短一分钟之内自己的心跳仿佛在坐过山车，他脑子开始发晕，“你，你的意思是……”
不是，同居吗？会不会太快了点。他还什么准备都没做呢!
不过既然都答应了合约，钱都到账了，还是全款，违约好像不好，况且总不能每天晚上三四点回宿舍吧。
“现在雪下的太大，回学校不安全，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拿的东西，等雪化的差不多了再搬过来。”
俞随深一锤定音。
林澈言安慰了自己半天，给自己找了一堆合情合理的理由最终说服了自己，点了点头：“……都，都听你的就行，毕竟你是金主。”
俞随深很满意这个结果，又带着他录了门锁的指纹，给了他备用的钥匙。
“我每天早上六点钟会去公司，没有什么事的话会在晚上九点半之前回家。”俞随深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事情。但我在家的这个时间段，你必须在。”
林澈言点点头，心里巴拉巴拉算着时间，那就是说，其实他们每天只需要相处八个半小时。加上如果俞随深加班，一天之内连八个半小时都不用!
好耶!
“除了书房，其余的地方和东西随你支配，虽然每天下午都会有阿姨来打扫卫生，但我希望还是尽量不要太乱。”俞随深接着说，顿了顿，“我有轻微洁癖。”
林澈言接着点头，忽然想起高中时候好像是听过说有人碰脏了一下俞随深的书结果被揍了一顿，当时林澈言还为那人打抱不平来着。看样子俞随深说的轻微得打双引号。
还是不要随便瞎碰他什么东西了。
“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么？”俞随深扯了一下领带，拿起身边的水杯喝了口水。
林澈言摇摇头，想说自己也想喝水，但是目前情形让他说不出口。
“那就去洗澡吧。”俞随深命令道。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澈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