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乔婉从深潜状态中悠悠转醒。
“咳咳，我睡了多久。”
在旁边工作的淳于意——他被张良命令守在这间病房里，以确保潜行的顺利进行——抬起腕表回答：“两天又二十个小时。”医生大致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确认完全无恙之后便停掉了葡萄糖溶液的静脉注射：“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叫张良过来。”
“好，麻烦你了。”
淳于意离去之后，乔婉呆呆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仍在回想着精神图景里的经历。过了一会儿，张良来了，乔婉和他如实说了吕尚的情况，得到后者肯定的回复。
“老师是懂得舍得的人，我相信他听了你的话之后很快就会醒来了。”张良点点头，对乔婉的做法很是赞赏。
听了张良的话，乔婉也缓缓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也希望如此。”
张良沉吟片刻：“不过这样一来，我就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了。我和王异哨兵不熟，不太方便贸然提出涉及她家事的请求，如果能够有你在中间搭桥牵线，她应该会更加愿意帮忙吧。”
“我一定尽力而为。”乔婉想起向导在最后一刻说的话，皱起眉头看向张良，“对了……张良老师，在离开之前姜子牙先生还让我转告你，‘找到虞姬，她就在森林里’。虞姬是谁？或者这个问题应该是，虞姬是什么？”乔婉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好像并没有哪个哨兵或者向导叫这个名字，但是这又分明是一个要经过二次觉醒之后的哨兵向导才会有的名字。
看到张良默不作声的样子，乔婉突然感觉到这或许不是一件找人的小事这么简单。但同时这也印证了袁绍的说法是对的，汉塔确实知道很多事情，也隐藏了很多真相没有说。
“你是用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吴塔的监督者还是乐于助人的好心人？”
“无论我怎么回答你都改变不了我是吴塔向导的身份。”乔婉看着他说，“你是汉塔的向导，我是吴塔的向导，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怎么对待我，就等同于汉塔怎么对待吴塔。我想城市内部的其它塔应该也不想看到汉塔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吧，要知道我们已经帮了足够多的忙。”
“你威胁我？”张良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着说，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慌张或是生气。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这就是历练的沉淀，乔婉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走。
“我不敢威胁张良老师，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乔婉说得不卑不亢。
“无妨，我可以告诉你。反正你都已经听到了，就说明这也算不是什么秘密。”张良十指交叠，端坐在椅子上，“至于能不能告诉别人、要不要告诉别人，希望你最好还是有自己的考量。”
这是一场长达一个小时的会话，随着张良的讲述，异鬼、闪灵的神秘面纱被逐渐揭开。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两个精神场，一个支持哨兵精神体的现实存在，一个支持向导精神体的现实存在，但是仅仅只有‘场’是不够的，还需要一定的‘能’，而这个‘能’由哨兵、向导、守卫、伴侣的精神力提供。”
“人死之后，精神体就失去了‘能’的来源，因此即使变成异鬼、闪灵，也会随着时间而自然消亡。这也是以前的异鬼、闪灵从来没有发生过攻击人的事件的原因——因为无论哨兵、向导死于城市内部的何处，异鬼、闪灵都只会诞生于旷野，它们体内残余的‘能’并不支持它们游荡到人类生活的环境。”
“直到有一天，有一位强大的黑暗哨兵去世，他的执念实在太强，不仅强化了‘哨兵场’，还让他的精神体变成了‘源’，能够吸收散逸在空气中的‘能’，然后提供给异鬼，保持它们的形体不消散。”
乔婉思索片刻，打了一个很恰当的比方：“……就像太阳能电池那样吗？”
“是的。”张良捏了几下鼻梁，“如果你的历史学得还不错，就应该会注意到有些人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我们这个时代。因为当时我们，也就是刘邦、韩信、我和萧何四个人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在他们二次觉醒之前就抹杀掉了他们二次觉醒的可能，例如通过精神暗示或者派人监视之类的方法保证他们不会接触到星石。当时我们认为只要这样就能够合理规避掉对峙的风险，让乱世以最快的速度终结。”
“但是在处理项羽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导致本该二次觉醒成项羽的哨兵死亡了。”张良眸中隐隐透露出无奈之意，“本想改写历史，没想到却是促使历史换了一种形式执行。所以汉塔暗地里一直以来都在执行另外一个任务，找到‘项羽’并且把它摧毁。”
乔婉蹙起双眉：“你怎么能够提前预料谁是谁？”
“‘先知’。这就是我的见面礼。”张良笑了一下，“小乔姑娘，要知道被迫接受同化的人不止你一个。”
“……你们是有一个群聊吗？怎么消息都这么灵通。”乔婉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那闪灵呢？闪灵又是怎么一回事？按你的说法，闪灵早就存在了，为什么现在才开始活跃？难道是因为郭嘉的原因？”她说着说着，瞳孔猛然惊颤，这么一想闪灵出现的时间确实和郭嘉的死期十分相近，而且郭嘉自己也说他就是第一个闪灵。
“向导‘源’是一个叫虞姬的向导，她是和平主义者，我和她见过几面。”张良垂下眼帘，低声道，“我想她最大的执念应该就是和项羽结合，当她意识到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之后，没过多久就病逝了。正因为她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所以向导‘源’虽然存在却一直都在沉睡状态中，闪灵也受‘源’的影响，一诞生就在沉睡中消亡。直到郭嘉去世，他的存在和执念激活了‘源’，使得闪灵也不再沉默。”
“不过既然老师已经知道了虞姬的位置，我想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大家都会变得忙碌起来吧。”
因为要帮忙联络王异，乔婉并没有急着回到g市。
女哨兵似乎对祖上的渊源一无所知，听到友人提起时，脸上表情也是相当惊讶。她只知道两家在她小的时候就已经走得很近——是的，因为苏离并没有留下后代，所以到王异这一代时就已经只有两家了。
据她听大太爷爷所说，仲闻声是和一位有钱的普通人大小姐在一起了，大小姐脾气火爆，大太爷爷几乎是在夫妻俩的争吵声中长大的。但是大小姐很支持仲闻声的向导事业，给他们的向导活动提供了很多的经费，自己也算是商场上风云人物，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
而至于胡婷婷，王异的高祖母，则是拖拉了好久，直到最后与一直追求她的辛成修成正果。两人前期因为利益女方追求男方，到了后期因为爱情男方追求女方，辛成用热情融化了高冷女向导心中的冰雪，成功抱得美人归。
苏离的话，虽然始终单身，无儿无女，不过有大太爷爷这一代、爷爷这一代的小孩陪伴，自己的生活也不算寂寞。最后也是王异的大太爷爷和太爷爷为她养老送终。有亲人围绕，无病无痛，于睡梦中溘然长逝，苏离拥有一个比大多数人都幸福的晚年。
三个人作为向导运动的主要领导者，都能有如此美满的家庭生活，可以说是十分难得了。乔婉心想，这应该也是姜子牙想要听到的结果，大家都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好好生活着。
在听了乔婉讲了吕尚和仲闻声的故事之后，王异表示自己愿意帮这个忙，同时她还让乔婉和张良不必担心，自己是这一代最小的孩子，大太爷爷最宠爱自己，应该也是会答应这个请求的。
这两三天里，姜子牙已经隐隐有了要苏醒的迹象，医务室里人进人出，忙里忙外，都在筹备这一场远距离通话。因为姜子牙的身体实在是太过枯朽，就算有大量仪器支撑，最多也只能撑过半小时。而淳于意能做的只有保证这个半小时里的姜子牙至少是处于意识清晰的状态。
又过了几天，姜子牙终于完全苏醒，视频通讯的信号马上转入病房，两个都在病床上的老人隔着屏幕聊天。本来这是他们的私密时刻，不该有任何外人的介入，但是姜子牙的声带和耳蜗已经完全不能工作了，不得已只能让张良进去给姜子牙充当传声筒。
乔婉和淳于意都留在病房外等候，她同时还在和王异聊天，一旦里面有任何的通讯意外发生，就把她和王异的聊天设备作为备用设备。幸而谈话很顺利，二十多分钟的时候，张良从病房里出来了，同时也宣告了一段传奇人生的落幕。
额外的任务完美结束了，乔婉如释重负地伸了一个懒腰。真不错，她拯救了不能从噩梦中醒来的人，她让一个被束缚的灵魂得到了解脱。
帮助了别人也帮助了自己，她的这一天本来该过得很高兴。乔婉都已经盘算着回去如何和孙尚香分享自己的这一段经历，如何把阿寻邀请到家里住一段时间，如何把包装好的礼物惊喜地送到黑暗哨兵面前……
然而上天却在这个时候和她开了一个玩笑，让一切的“本来”都变成泡影。
傍晚时分，她从淳于意手里拿到了周瑜的病历档案。
愉快的乐曲戛然而止——
病历本的第一页赫然写着“病人疑似被闪灵袭击，感情功能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