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端王是一定要成婚的，我拥着被子在一片黑暗里睁大了眼睛，所以娶谁比较好呢？抱着这个疑问我慢慢进入了黑甜乡。
第二日收拾妥当，刚欲往伯母那里走，就见蝶兰匆匆往我这边来。我顿了顿走向她道：“蝶兰，急匆匆的什么事？”
蝶兰行礼道：“小姐是要往陈国夫人那里去？”
我点点头，“昨日同伯母说好了一早过去的。”
蝶兰笑道：“那就对了，小姐直接往夫人院子里去吧，陈国夫人一早就去了夫人那里，夫人特特遣了奴婢来。”
冬日里的天亮得晚些，此时才有日照，伯母大约是天不亮就去了母亲那里。我心中有些困惑，转念一想，许是和长姐的那封信有关。
于是我转了方向往母亲那里去，却不想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候在廊下的颂汀。哥哥竟然也在这里。
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蝶兰开口道：“今日陈国夫人来了不到一盏茶，夫人就打发了人唤了世子来，还发了脾气。”
我更是诧异，自懂事以来，母亲很多事情都会和兄长商量，从不曾与兄长争执。
不待我细思，守门的丫鬟就撩开了厚厚的门帘。我迈进屋内，进了右边的隔间，就见母亲和伯母坐在暖炕上，兄长坐在母亲一侧的椅子上。
三人看上去神色有些严肃。听到动响纷纷看过来。见到我进来母亲露了笑容，将我拉到身边，扫了兄长一眼，兄长苦笑着起身告退。
“我叫小厨房做了元宵，知道你不爱吃甜的，特地做了咸口的，遣人送到你院子里，吃完了出门。”母亲开口道。
“是。”兄长应下后便出了门。
我坐在椅子上开口道：“我也要咸口的的，母亲可别忘了。”伯母听了笑道：“也不知道你们三个随了谁，元宵竟都只爱吃咸口的。”
“自己爱吃就罢了，昨日里雯善还嘀咕，自个儿妹妹竟不知什么时候也爱吃那咸口的了。”母亲接话道。伯母听了更是笑不住。
闲话几句母亲才道：“今晚走百病，回来你早些休息，明日要上你外祖母那里去，你外祖母遣人来了好几回了。趁着你兄长公务不忙，早些去看看她。”
我点头应下。外祖母待人亲厚，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不知她是否一切安好。
上元时节，平日里安于深闺的未婚女子也能由长辈或者家中兄弟亲眷护着出来游玩。我早早就给潭漪递了信，约着两人在远香楼里聚首。
说起来着远香楼也是有些来头。里头有特地给女客待客的地方。须得绕上几步路，明了身份才能进入。一来是怕男客冲撞，二来是怕女子身份不明惹来祸事。
今日我和潭漪约的就是远香楼里的浣纱阁。兄长也在这里约了人，只是在外头，于是送我到游廊处就停了脚步，交代了人去哪里找他就回去了。
我跟着领路的侍女绕了好些弯子才见到了浣纱阁的匾额。这浣纱阁取西施浣纱之意，临窗就是一方池塘。夏日里看吃中莲花，冬日里就是岸上红梅，四季有花，是花了心思的。
潭漪向来到得比我早，刚进了门，就见她坐在侧对着门口的玫瑰椅上笑望着我。见我进来的急就开口取笑道：“瞧瞧，这就是先生赞的仪静体闲的世家女典范。”
我同她玩笑惯了走上前去，福了一礼道：“谢东家娘子相邀，小女子进了门帘就瞧见了娘子，娘子貌美压过了窗外红梅，叫小女子失态了。”
潭漪出生书香世家，累世官宦，面容姣好，骨子里却有几分读书人的傲气。在学堂里待人疏离客气。我与她相熟也就是一年多前。
那年我和潭漪十五，才行了及笄礼。我学业出色，在学堂里只喜欢安安静静待着，多数人以为我性子腼腆，同我不怎么热络但也不冷待。那时候长我们一岁的然姐姐曹姐姐在另一座学屋，待我们都很和善。
然姐姐是性子爽直，若入了她的眼就能得到她的善意，而曹姐姐是开朗豁达，对每个人都温和，但细细分辨就能觉察出其中不同来。
我那时只偶尔在用膳时，同她们说几句话。平日里都是一个人待着。原先也有人热忱结交，只是见我性子温吞，就也慢慢淡了心思。
我并非不善交际，只是不愿意，于我而言从旁看着比参与其中来得有趣。
潭漪与我不同，她文采好，频频得先生夸奖，性子也傲，偶有口舌之争从不落下风，但也都很有分寸，点到为止。
然而这样的学堂里背后站的都是世家宗亲，官宦之家，朝堂上的一点波动都能在这里掀起轩然大波。谁家升了谁家贬了，都能使得学堂里涌起暗潮。
那年潭漪的兄长，曾经的状元，张璟，还是刑部给事中时，被暗中任命为巡察御史，查江南一带贪腐之案。兄长说起此案时曾感叹过：“若我是他，未必能走出江南。”
其中艰险潭漪未对我细说，但仅凭安城布政使派兵围剿流寇两千余人，一路护送张璟北上时，我就知道其中惊险非常人可以揣度。
圣上震怒，将江南官场杀了个通透，连带着许多有着纽带关系的京中官员也纷纷落马。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母亲女学也不让我去了只在家里待了半月。
这安城布政使正是张璟岳家，两家世交定有娃娃亲，待张璟及冠后便完婚。
半月后再回女学，走了许多人，也填补了些新面孔。其中有一女子生性活泼，很快就和屋里众人打成一片。在学堂里也渐渐起了些名声。连然姐姐和曹姐姐都在用膳时问起我，我就将她平日行径一一道明。曹姐姐听罢蹙了蹙眉道：“是个会钻营的。”我不置可否。
只是过了两日她竟然同曹姐姐搭上了话，来往之间颇为熟稔，叫我心头恼火。
过了几日春光乍暖，闲暇之时众人皆爱三三两两在学堂后边的黛湖边聊天，这黛湖深而广，可泛舟。
我正同曹姐姐坐在湖边石头上晒着太阳闲聊，忽得就见往日在学堂里服侍我的侍女用帕子包着一方东西朝我走来。
“虞姑娘，您昨日把这个落在学堂里了。”她将东西递给我，我伸手接过时只觉她手一颤，若非我拿的稳怕是要掉在地上。
“知道了你下去吧。”曹姐姐开口道。
我其实不大记得这是个什么，但摸着大小像是一块玉佩。手帕是侍女所用的布料，普通得紧。我轻轻掀起一角，看清上头的纹样后，瞳孔一缩。
这是一块男子玉佩！
玉佩由上好白玉雕琢而成，上是白鹤绕松的图样。只观其一角就知道鹤与松接因势象形，雕工精湛，非寻常之物。
曹姐姐显然也看见了，她眼疾手快将手帕合上，低声道：“是宫中之物。”曹姐姐身边有一个老嬷嬷曾在宫中做了多年女官，因着受了曹姐姐母亲的恩惠在侯府上荣养并教导侯府女子，是以她对这些宫中事物知之甚多。
幸而未曾有人瞧见，我不敢大意，便想回学屋告假回府。刚起身，就见石如月笑着走过来道：“你们聊什么呢？虞琅手里的是什么？”
她这几句话一出，周遭众人纷纷看过来，与她交好的几个人都聚了过来。
我微笑着道：“昨日走的急，在学堂落了块玉佩罢了。”因包裹得不紧，玉佩下蓝色的穗子露出来了些。
“你昨日戴的不是腰上这块么？难不成是得了新的花样？”石如月满脸天真好奇，说着便要伸手来拿。
更有一心急者，从旁伸手。我退无可退，心知今日是不能善了了，便冷笑一声，将手心的玉佩连着手帕一同向后一掷。冷笑道：“要看么？跳下去捞起来便能看了。”
刹那间周遭一寂，石如月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却又只好往后退了几步，讪笑道：“你做什么这般，我们不过是好奇罢了，玉佩罢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便是倒打一耙了。
我上前一步道：“玉佩罢了，侍郎府里没有么，竟劳得石小姐明抢。”我甚少疾言厉色，此时冷下脸环视众人道：“我虞琅的东西想给谁便给了，劳不得人来抢。”许是我神色太过冰冷，一时间也没几个人敢驳我。
方才在我扔玉佩时匆匆赶来的然姐姐此时过来道：“这种热闹事倒是头一回见到，我已经派人去禀了学官和祭酒。都各自回去吧。”
众人散去后，曹姐姐才道：“我身边的侍女是老嬷嬷一手安排的，我已要她去请芳姑姑找那个侍女看管起来了。当务之急你得先回家一趟。”
我点点头，这玉佩若是宫中之物，其主便不会是寻常人，若是御赐更是要尽快取回来，不然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我告假回府，母亲见我此时回来很是诧异。待我说完这件事后勃然大怒：“好一个石家！”怒气平息一些后道：“这玉佩确是宫中所出，你兄长也有一块质地相同的玉佩，是赴任时圣上所赐，只不过上面是虎入山林。”
“这玉佩来历还需问问你父亲。”说罢遣了人去礼部通报：“就说我得了急病，要国公爷赶紧回来。”
母亲又握着我的手安抚道：“你就在娘亲这里梳洗小憩一会儿，万事有母亲在。”
我一晌午经历了这些，现下在母亲这里松懈下来，只觉疲累。
依言去了厢房，本以为脑中思绪万千，只想着躺一躺，未曾想竟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