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与说去挖坟便是当真去挖坟。
她带着止北在道衍峰上绕来绕去,最终在一处开满红色鸢尾花的地方停了下来。晚风吹拂,花丛中两座立着木牌的坟上盖着月色。
止北指尖的陌灵蝶安安静静,只幽蓝色的蝶翼轻轻颤动着。它是专门用来引路的灵兽,一条银线自它的复眼处延伸出来,只要控制着银线的另一端,陌灵蝶就能牵引着他人自动向前。
“这里有一大片的红色鸢尾花,往日师父最喜欢拉着我和大师兄在这里喝酒下棋,如今他和大师兄都长眠于此也算是有个伴。”物随念动,言与手中立马出现了一柄锄头,“等你眼睛好了,也可以来这里看看。”
止北微微一笑,来这里做什么,挖坟吗?
他可没这个爱好。
言与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壶酒来,在两座坟前均洒过一遍后她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毕竟,她要干的事着实有些“大逆不道”。
握着锄头,言与三两下就把两个坟都挖开了,衣摆上沾了些脏污她也没管。
当年衡至真人和沈还秋因恶蛟丧命,连完整的尸首都没留下,这坟里只有他们身陨时穿过的衣裳。
言与指尖分出灵力,将其上属于恶蛟的污浊气息小心翼翼地分开来,而后再将它装进了瓷瓶里。
有了这个,她在西浚秘境里便可轻易找到恶蛟踪迹。
月色下,她的背影似乎格外寂寥。
止北本是看不到的,但“他”的神识强大,所以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将面前的一幕完完全全地收入了“眼底”。
【凡人也罢,修士也罢,终究还是逃不脱生离死别,如此可悲】
止北没搭话,虽然他的内心也确实没有翻起一丝波澜,毕竟“他”好像是个不死不灭的家伙,“他”不会归于虚无,他自然也不会。
他冷冷地想着。
言与一回头,看见的就是自家小师弟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淡漠样,她想了想,扯动手里的银线,“看你站着没事,和我一起把土填回去吧。”
被陌灵蝶牵引着自动走到坟前蹲下的止北:……
他心中戾气一时暴涨,甚至想着直接让本体放出强悍神识碾死这个得寸进尺的女修,就算是这具身体可能承受不住他也不想管了。
可这时言与却偏头调笑道:“你现在像极了被我拽入万丈红尘却又无可奈何的仙人。”
“师姐说笑了。”止北抓起了一捧土。
“……有铲子的。”
“哦。”
第二天一早,冯钰安早早地就等在了言与小院的门外,他打量了止北一眼,看到止北有些困倦的脸后心里咯噔一下。
再看言与却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言与瞥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隔空给了师弟一个脑瓜崩之后便道:“还不快带着小师弟去致远堂上课?”
冯钰安摸摸额头委委屈屈地走了,止北倒是回头道了一句“师姐再见”。
逍遥派作为昆仑仙宗的附属宗门,只要是修为还未达到练气中期的弟子都能在昆仑仙宗的致远堂中学习问道,自止北加入逍遥派之后,派中每天要结伴同行的人就变成了三个。
今日是止北头一回去致远堂,冯钰安这个操心老妈子就破例也跟着了。四人坐的还是言与的柳叶舟,它的舟身上刻有自动吸收周围灵力的法阵,而往常他们为了节省灵石挤得都是昆仑仙宗的公共飞舟。
致远堂里大多是附属小宗门的弟子和外门弟子。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致远堂里,昆仑仙宗的外门弟子抱团默认自己是第一等,在他们之下,另外几个比逍遥派人多的附属小宗门有又自认比逍遥派高出一等。
放在平常,小枫和小清这两小孩就算在致远堂受了欺负也不会回去叭叭叭的讲,毕竟自家宗门本来就势单力薄,而其他弟子在致远堂先生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敢太放肆。
但是这回止北来了,小枫和小清有些发愁地对视一眼。
小枫偷偷瞅一眼有明月清风之态的小师弟,虽然小师弟看起来是个温柔懂礼的人,可是小枫下意识就觉得小师弟好像并不是个擅长忍气吞声的人。
希望以往那些个找麻烦的人能收敛一点,不过,若是他们真的做得过分,那他一定会保护小师弟的,毕竟他可是师兄。
下了飞舟,就有不少弟子暗戳戳地往四个人这边看过来,毕竟昨天因着言与,逍遥派狠狠地出了一次风头。
冯钰安感受到这些目光禁不住挺了挺胸膛,羡慕吧,这可是他们逍遥派的师姐。
送到门口,冯钰安再习惯性地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今天他们来得早,小枫和小清赶紧找了三个中间偏右的座位——这个地方既能够认真听课又不容易被其他弟子找麻烦。
小枫本想去牵止北的手,但后者轻巧地避开了,“我自己来便好。”
小清见状和小枫耳语,“你牵着小师弟,他会不好意思的。”
小枫恍然大悟。
止北装作没听见这两小孩的话,他拄着竹杖,顺利地坐到了座位上。
致远堂的先生上午讲道下午讲解基本的法术,止北对这些统统没有兴趣,整整一天都坐在位子上没有动过,靠着椅背放空发呆。
下午下课间隙,止北终于觉得自己坐在致远堂里的行为十分憨傻,他拿了竹杖,打算翘课。
谁知正巧这时有个不知哪里的弟子经过他身边时笑着说了句“没用的瞎子”,止北挑了挑眉,立时没了要走的心思。
小枫也听见了,他涨红着脸要对方道歉却只换来更加无情的嘲笑。
像这种言语上的挑衅,致远堂的先生是不会管的。
止北微微一笑,乐子来了。
“他”分出极小一部分神识,轻易避过先生和学堂的阵法,循着气息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对方的识海中。
那弟子只觉得思绪有一时的异常,接着就和其他人继续说笑去了。
小枫还有些歉疚,“小师弟,我们回去找师姐替你做主。”
如果这是他自己受委屈,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他早已经习惯——但是小师弟本来就有眼疾,如今受到这种侮辱肯定心里不好受。
止北平时都是懒得理这些小鬼头的,但是今日他心情好,便还有心思回他一句“无事”。
一想到那个自不量力的弟子因识海一步步崩溃而痛不欲生的样子,他就止不住地兴奋。
这时,“他”却冷不丁泼了盆冷水,【不是说要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