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里朝堂上，因着翠柏里、因着梁王世子吵得不可开交。
梁王伤重让人忧心，可放裴煜回去会让盛京更为不安。
林宴听着各方言论烦了一日，妄图游说他站自己这方的人是在太多，可林宴就听着什么都不说。
回到府里，沐浴用膳，人也松快松快。今夜十五，天上的月圆的极好，皎洁明媚。
林柔等了许久，终于看着父亲走到院子里，立马跑着上前，喊着：“爹爹。”
林宴看着女儿，看着林柔的笑，便觉得苦闷消散了些。
“爹爹，裴煜要回庸城了吗？”面对自己爹爹林柔自然问得直接。
这个问题外头是日日有人来同他打探，林宴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不明白此刻是该瞒着这小姑娘，还是把一切说给女儿听。
“裴世子怕是难回。”最后林宴还是把实话说与孩儿听。
“可翠柏里战败，梁王伤重呀。”林柔皱着眉头，她不明白朝堂、天家到底在拉扯什么，这样的关头，庸城满城百姓的性命，如何等得。
林宴自是明白自己女儿，他解释着：“柔儿，朝堂上的将领不止裴煜一个。”
林柔摇头反驳着自己爹爹：“可庸城本就是裴氏的守城，他是梁王世子，他从小便是要回那个地方的。”
“傻姑娘，天下是李氏的天下，何况这一个庸城呢。”林宴叹着气，遥望着天上的月圆。
林柔依旧不停同爹爹说着：“可朝堂没有人能去翠柏里。哥哥是有用兵之才的，这个朝堂从不缺言官文臣。”
林宴摸着女儿的鬓发，抬手才发现，林柔长高了。也是从只会同他撒娇说着要吃城西糖果子的小丫头，长到能来同自己说朝堂的小姑娘了。
“你的哥哥，这辈子都没有统兵之权，他走的这条路，便是天家想要他走的，朝中缺什么总有人能补，可不是他林珲来。”林宴没有说明说全，他也怕伤了女儿的心。
林氏看着鼎盛，可每一步都走得愈发战战兢兢，官家不似从前优柔，用人也不在看着士族掣肘。林宴从陪着李煦的侍读走到今日的同平章事，他太懂李煦又看不懂官家。
林珲若要为武将，林柔的婚事便会更难，这个盛京里又要多一个傀儡一枚棋子。如同此刻的梁王世子。
最后不忍女儿太过忧心，林宴妥协着安慰林柔：“朝堂上瞬息万变，还未定便还有变数，你自不必为了旁人忧心。”
林柔点着头，看着爹爹又看着远去的圆月，想着如何不忧心呢。
这几日的事情注定了这一夜看着天上月的人会有很多，东宫里，李佑没能早早入眠。
光暗烛火起，这个时节里晚风敷面十分怡人，外头圆月高挂。
裴煜留在东宫与李佑一道用了晚膳，也不着急离开差庆洵在园里安置交椅端来蔬果，携李佑去园里夜游。
两个人就静静的待在一起，望着一轮明月。
“曾寅，你猜翠柏里的月亮会同盛京一样吗”李佑这话幼稚非常。
裴煜看着天上似乎想的认真，而后回答道：“想来是一样的，月儿在这般远的地方，从看都一样。”能有什么不同呢，不过是一轮明月而已。
李佑却摇着头：“我猜不是。”
“为何”裴煜好奇着，侧身转向李佑，李佑依就抬头看着天上月。
今夜的圆月高挂，薄云似有若无的遮过，月光却不曾消失一刻。
看着攸宁没有接话，裴煜就问着：“难到天上有多个月亮，等着攸宁不当射月的英雄”
李佑被这话逗笑，念了一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可话说到这好似又没那么高兴了。
李佑终于把头低下来，慢慢呼一口气，平视着前方，他同裴煜说着月亮又不像是月亮：“你看盛京里的这轮明月会被高阁遮挡，或许翠柏里会是一片清明的模样。”
听到这里裴煜没了表情，抿着嘴，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听着他的攸宁，思着他的攸宁，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殿下，是希望我回去吗？”
李佑又抬头没有回答，这件事情没有人能说。
夜深风起，庆洵拿着氅衣来了又回三趟有余，裴煜才逼着李佑回到殿内。
这一夜一个没有应答，一个没有再提。
裴煜回到王府已过巳时，大街寂静，户户安眠，可这盛京里日日都有人因着他裴煜睡不好，真有意思。
这盛京里的人都像是水中月，看似让人完全懂得，可又是虚假的很。
谢筠离了翰林院便遣小厮去林府邀了林珲到府上品茗，那日林府浅谈后，看着朝中局势，谢筠自觉明白些许。
这其中人谁能不好奇着官家下一步要如何走呢。
朝堂上重立了侍中之位，又有言说，官家欲重制参知政事。如今再派人去往翠柏里，便得提拔人上来。
他们入翰林院，等到不就是真正入仕的机遇。
谢筠对眼前人已然不避讳，直接同林珲言及：“清正，你如何来看今日朝堂之事。”
林珲只叹口气摇着头，他不能认同。
“我以为今日之举已算得上为最上策。”权衡之下，官家这样的走法很是正常。谢筠作为旁观棋局的人不觉得官家下错了位置。
林珲听着只是一笑然后同谢筠叹一句：“我只是没想到都到这个关头了，政事堂里权衡还要大过人命。”
许稹去守确实是一条出路，不算好也不差，可永兴在短时间内没了主将，许稹也会在两个地方来回奔波。
如若今日他在政事堂定会直言上谏，派护国大将军不如让辅国大将军前去。让许稹离开永兴便是把永兴和永兴的百姓都当作了棋。这一步下的好那翠柏里危机可解，朝堂甚至有了缘由派人去同守翠柏里。可若不行，那永兴也会陷入战事，连年战事的地方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又将付之一炬。可怜百姓啊。
听着这话谢筠的眉头便不得舒展，不自觉的摇着头。
“这事不单单是讲恩与情，官家站在这个位置，头一个要思量的是值与不值。”谢筠的话讲得十分重。
政事堂里的人可不会为着百姓哭，如果要站在这个位置上要看到的就不是翠柏里和永兴那么简单。
林珲便坐直一揖问着：“那旻晟觉得何为不值。”
谢筠也不藏着对好友直言道：“少不敌多，寡不敌众。以少胜多，便是值。”朝堂的取舍便是如此。
“可那少也是命也是百姓。”林珲说着蹙眉摇头，他来朝堂为的不就是这些性命。
“念仁并非得仁。”谢筠这话说得干脆又果断，直接堵了林珲后面的言论。
林珲在盛京里看的多是圆满，而谢筠从前在乡野中瞧的多是离别苦。
可圆满的人最是害怕破碎，而看惯苦的人才能明白，不割舍便会一直痛。
那时荆路的疫病反反复复，多的便是不舍，医者不舍放弃每一个生命，而为了父母者不舍放弃病入膏肓的孩儿。
若一开始就把人隔开来治，便不会一而再的发生大片疫病。可人总归不舍的。
便多死了那么多的人，也合着谢筠的父母。
为君者最忌讳就是优柔。杀伐决断，是本事是天家的人必须得会的。怎么可以用庸城去赌翠柏里呢，今日以大赢小便是不值。
若中途永兴真战事起，因着许稹暂离而吃了败仗，届时盛京定会派人带兵前去。那与天家和朝堂而言也只是一换一的平局，可若今日直接让盛京里的武将或是让裴煜回去，那就是要以庸城里的数万人去赌翠柏里的可守。这样的局里天家注定赢不了。
林珲思索着谢筠的话，左侧的轩窗开了一个小口，让他能见着外头的光景，恍然顿悟。
或许是他太把心思放在盛京之中，才会觉得这般的安排大有问题。
确实如谢筠所言派谁都不如让许稹去来得稳妥，许稹守得永兴同翠柏里地形相似，且刚得胜仗行兵自有威望。而周平或是裴煜都未到过翠柏里对地形和手下将领皆不知这已是难，更别说此刻要边熟悉边打仗。
若翠柏里失守，庸城便会被一举拿下，而永兴还有后头的潼关做保，不至于让人一举突破。
几步之中官家尽是谋算。
看着好友明白过来，谢筠便接着说话。
“我猜想下一步，官家会重溯朝堂。你我的科考不是比试，从一开就是一步棋子。”谢筠看得明白。
而林珲却又摇着头：“士族的掣肘依旧会让人动不了手的。”
两人生长环境皆然不同，林珲更懂士族，今日的亏损不会长久，士族定然会想办法补全，而官家也不能全然不顾士族，就如同晋了张毅的侍中。
今日谈论颇多，两人也觉得疲乏。
林珲见着就换个话来同谢筠讲：“对了，我家中还有位妹妹，下回邀你同她一道赏夏。”
“姑娘家怎会愿意同我们去谈太阳呢。”谢筠笑着。
林珲哎了一声同谢筠说着：“我的妹妹很是不同，旻晟见了就懂。”
谢筠就答应了，不过是一场游。盛京里的贵女他倒是真还未见过。
听闻都是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想来也是被父辈们宠着长大，半生无忧的，能有什么烦呢。
此刻的谢筠是从淮路来的新雨想要让这里落得干净。
谢氏最是会泯灭自己成全天下大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