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溪回到幽冷苑后,便同秦姨娘比划了今日见到大小姐之事。
秦姨娘十分担忧:“大小姐当真未瞧着你的脸?”
纪溪连连点头,再三说明,自个儿捂得严实极了。
秦姨娘怜惜的摸摸纪溪的发丝,想了想,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顿住了,半晌,道:“过两日结了手上的绣活儿,姨娘也给你绣件新衣裳,可好?”
纪溪一愣,仰头望着秦姨娘。
她见到了姨娘眼中的不忍,顿时后悔不已,她不该说大小姐之事的,她原意只是想同姨娘分享外头的见闻,却不知姨娘听在耳里,却是注意到了大小姐那足足要一百两银子的新衣裳。
姨娘八成以为,她是羡慕大小姐的衣裳了。
可是若同姨娘说,自己不要衣裳,姨娘怕是心里更记着此事。
思忖片刻,纪溪索性扬起笑,兴奋的冲姨娘比划,表示自己喜欢如何花样的,如何款式的,叫姨娘一定要给她绣!
秦姨娘忙将女儿的喜好都记下,本有些失落的心口,又沉甸甸的满了回来。
而就在此时,外头传来说话声:“五小姐可在?”
秦姨娘忙走出去看,却在见到院内那老嬷嬷后,吓得面色惨白:“给,给张嬷嬷见礼!”
张嬷嬷爽朗的笑道:“哎哟哟,姨娘这可使不得,您这是要折老奴的寿呢。”
张嬷嬷搀着秦姨娘的手,精明的双眼往内一看,便瞧见了躲在堂屋门后,悄悄朝她偷看的小丫头。
纪溪在打量这位老嬷嬷,姓张,穿得是富丽堂皇,一身叮了铛的项链镯子,比寻常人家的主子老太都华贵,还能叫秦姨娘见了都行礼。
猜得不错的话,这位便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那位奶娘,府里所有下人都得供着,连姨娘妾室都得敬她三分的张嬷嬷了。
张嬷嬷冲纪溪招招手,和煦的道:“几年不见,五小姐都这般大了,五小姐,快,夫人有请。”
秦姨娘脸色瞬间一白。
刚刚才说了大小姐之事,一扭头,夫人便要召见,难道是被发现了,秦姨娘忙打听:“张嬷嬷,夫人叫五娘是……”
张嬷嬷面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尖锐了些:“夫人自有夫人的意思,五小姐,走吧,莫叫夫人久等了。”
秦姨娘忙道:“我,我也一道儿去吧,五娘不会说话,她的事,我都清……”
“秦姨娘。”张嬷嬷眼中的不耐又多了两分:“话是不会说,点头摇头总会吧,秦姨娘是戴罪之人,未得夫人同意,还是莫要到处乱走,省得惹了主子们的不如意!”
“可是……”秦姨娘还想说什么。
纪溪忙握了握秦姨娘的手,示意她不要说了,她则微微笑着,与张嬷嬷一道走了。
一路上,张嬷嬷一句话都未说,纪溪也不打听,只沿途东张西望,像是见着什么都稀罕似的。
张嬷嬷见她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微微蹙眉,看着,也不像个有脑子的,莫非桂花是胡说的?
香云入府才没几日,便开始耍把戏,哄着老夫人答应,将她的晨昏定省都给免了。
夫人心里不虞,今个儿回来时,已是火冒三丈,又正好撞见桂花与婆子在廊下躲懒碎嘴。
说的是上次桂花办事不利,叫李嬷嬷发现她下药之事。
说着说着,便提到了五小姐,说是那次李嬷嬷本是被桂花唬住了,要放过她,可五小姐一回来,比划了几下,李嬷嬷竟就开始倒打一耙,还要讹她。
按桂花的话说,李嬷嬷不过是个张嘴的,那脑子,还在五小姐头上,又说五小姐年纪轻轻,已心思如此缜密,幸亏她叫老爷发配去了幽冷苑,否则这府里,还不知有没有大小姐的位置呢。
夫人听得气火攻心,当即就扇了桂花两耳光,命下人赏她十大板,又叫张嬷嬷立刻去将纪溪带来。
张嬷嬷再看看纪溪,见她面黄肌瘦,越看越平庸,心中已经断定桂花是胡说了。
这小娃儿也就五岁,大字尚不识得一个,又见识浅薄,还是叫奴婢出身的姨娘养大的,怎可能有什么出息!
一路到了如馥苑,张嬷嬷进去通禀,纪溪便在外头等着。
片刻之后,帘子撩开,张嬷嬷又走了出来:“五小姐,夫人有请。”
纪溪抬步进去,哪知刚进屋门,“哐当”一声,一杯茶盏在她脚边碎开,飞散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有一片,恰好划过他的脸颊,在她左边脸庞,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纪溪疼得闭眼,大惊失色!
“哎呀。”张嬷嬷说了一句,却一脸看戏:“五小姐怎的这般不小心,连路都看不清?”
纪溪愕然的看着她们,不明所以!
常氏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散漫的道:“不知为何,郁结的心思,突然松快不少。”
张嬷嬷忙道:“夫人松快便好,这心思重了,心里便难受,能泻出火来,那便是最大的福气。”
“是这个道理。”常氏往后一靠,看着纪溪:“五娘是吧,可知叫你来是为何?”
纪溪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划过脸颊,委屈的摇头。
常氏看她哭得难受,心中更是松快,就这穷酸样子,竟敢说能动摇妤儿的地位!可笑至极!
常氏淡声:“也没什么,就是想提醒提醒你,莫要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平日老实本分,是最好的,若有异心,或是打什么怪主意,可就别怪,本夫人不客气了!”
纪溪连连点头,哭得满脸通红。
常氏噗嗤一笑,对张嬷嬷摆摆手:“带出去吧,叫人来将地拖了,尤其是,她站过的那块!”
纪溪被带出屋子,张嬷嬷懒得与她虚以为蛇,叫了个洒扫丫鬟,吩咐她将纪溪送回幽冷苑,便进了屋。
一路回到幽冷苑,秦姨娘正在那儿焦急的等着。
见女儿受了伤回来,顿时抱住纪溪,吓坏了:“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疼不疼,五娘疼不疼?”
纪溪藏在袖中的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努力扬起笑脸,摇头开朗的表示不疼,而后又从袖子里,拿出一钱银子,塞给那个送她回来的洒扫丫鬟。
那丫鬟本都要走了,见状一愣,顿时为难:“这……”
秦姨娘不知女儿此举为何,但还是道:“劳驾姑娘送五娘回来。”
洒扫丫鬟都慌了,她就是个跑腿的,是夫人院里最低等的丫鬟,一个月月钱只有一两,这五小姐一下便赏她这般多,她知晓自己不该要,但是又实在舍不得,脸颊瞬间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