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璟看了一眼楚弈，微微低眉，神色不惊地点头：“是。”
屋子里进进出出，房门关关合合，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楚倦这么懒的一个人，寻常接连见个两三人都烦得慌，今天却接二连三没闲着，从进城开始先是跟那两个护卫说话，接着跟楚家管事说话，再然后回家见自己爹娘，吃饭，回房，楚玄璟的示好，以及此时的楚弈。
原本说要休息两个时辰，到此也大致宣布落空。
他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淡道：“别跪着了，我不喜欢这么大的礼仪，又不是宫里的贵妃回家省亲。”
楚弈以为自己被叫过来会先遭受一番刁难，他甚至做好了长跪不起的准备，没想到这位多年未见的兄长……哦不，应该说，几乎从未见过的兄长看起来并不是难相处的性子。
九岁的男孩起身时，顺便抬头打量了一眼楚倦，这一看之下，就有些失神。
倒不是说楚倦美得让他移不开眼，而是……
该怎么说呢？
九岁的孩子其实还无法准备描述出自己此时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兄长这样的少年大致就是书中所描述的那句：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无关容貌，而是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度。
慵懒淡泊，高贵优雅。
明明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然而这样的坐姿，这样的神情，看起来却如此放松从容，像人们常说的那种深不可测、淡泊名利的隐士。
连他的父亲楚鹏都没有这样的气度。
小孩一时看得有些发怔。
“我长得很好看？”
淡淡的嗓音响起，男孩瞬间回神，目光微敛，唇角轻抿，转瞬又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
楚倦似是觉得有趣，唇角微勾：“楚弈？”
楚弈微垂着头，细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听说你喜欢习武？”
楚弈脸色微变，瞬间抬起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小豹子似的戒备，看着楚倦的眼神既冷又犟，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反应过激，且那样的眼神太过无礼，又迅速垂下眸子，抿着嘴不说话。
“我可以教你武功。”
楚弈精神一震，眼睛刷地又落到楚倦的脸上：“当真？”
楚倦似笑非笑。
楚弈小脸一绷，很快又敛了表情并垂下眸子，做出一副沉着冷漠状。
楚倦难得被一个孩子逗笑，觉得他的反应着实有趣，一张小脸冷得像是跟人有仇似的，然而到底是个孩子，伪装还不到家，倒是破功总在一瞬间。
楚倦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楚弈抬头，狐疑地看着他。
“我能吃了你不成？”楚倦眉眼疏懒，“过来坐在这里，我们聊聊。”
楚弈沉默片刻，抬脚走了过去。
楚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九岁了？”
楚弈点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手，似是想伸手挥开，然而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摸头，除了戒备之外，还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不过这种欢喜被面无表情所掩饰，没被人看出来。
“嗯。”他把视线移开，不去看他的手，而是盯着小几案上的书，明明是冷漠的声音，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硬是听出了几分傲娇，“九岁。”
“学武是个很辛苦的过程。”楚倦语气淡淡，“你不怕？”
楚弈小脸坚毅：“我不怕辛苦。”
楚倦轻哂：“若是练武要挨打呢，你怕么？”
楚弈抿唇：“不怕。”
“你娘的腿受伤了？”
楚弈看了他一眼，淡淡点头：“嗯。”
“你娘对你好吗？”
楚弈皱眉，觉得这个兄长有些啰嗦，怎么这么多问题？
淡泊名利的隐士不都是寡言少语么？
可他还是如实回答：“我娘很温柔。”
楚倦接着问道：“夫人对你好吗？”
楚弈垂着眸子，沉默片刻：“夫人有点严。不过对我也好，会给我请夫子，还会让府里的护卫教我习武。”
楚家家大业大，当家主母自然有几分端庄高冷的架子，而且楚弈是庶子，楚夫人就算对他不错，也不可能跟自己的亲生子一般真心疼爱。
楚倦淡道：“弟弟呢？”
楚弈不解地抬头看他：“弟弟怎么了？”
“可爱吗？”
可爱？
楚弈皱眉，想到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家伙，撇嘴：“非常爱哭，一点都不可爱。”
楚倦失笑：“这个家里，你最喜欢谁？”
楚弈拧眉看着他，眼神有些古怪。
最喜欢谁？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楚弈抿紧了小嘴，懒得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不知道。”
男孩子应该志向远大，谁会整天把喜欢谁挂在嘴边？
得。
楚倦发现，这个弟弟就是一个看似冷漠，实则容易炸毛，且还带着几分傲娇的纸糊小老虎。
谈不上桀骜不驯，最多就是有点小叛逆小高冷而已。
“你才九岁，现在练武完全来得及。”楚倦说道，语调闲适悠然，“如果你想学武，大概要跟在我身边，等过几天我离开这里，你也要跟着我走。”
楚弈小脸上没表情，不知什么想法。
“这个你自己做不了主，要回去问问你娘。”楚倦说道，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问你亲娘，不用问夫人，你娘同意就成。”
楚弈抿唇，沉默地看着他。
“怎么？”
“我要是离开，我娘在家就没人陪了。”楚弈说道，“她一个人会孤单。”
楚倦嗯了一声：“你自己考虑，我不强迫。”
楚弈：“……”
“先回去吧。”楚倦似是有些倦了，声音越来懒了些，“我累了，想先睡会儿，没事别来打扰我睡觉。”
楚弈暗暗想着，我才不会过来打扰你。
不过想到楚玄璟说的话，离开之前他还是躬身行了个告退礼仪：“兄长在上，楚弈告退。”
楚倦懒得再多说。
他这是回家当太子来了？一个个人不大，礼节规矩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楚倦阖上眼准备养养神，然而楚弈刚离开，谢瑶就匆匆跑了进来，稚嫩的语气透着几分不满：“公子刚才摸他的头，我在外面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