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尘！我是你的父亲，亲生父亲！你去求求公主殿下，放你弟弟一条生路好吗？”刑部大牢里，俞尚书狼狈看着站在牢房外的长子，双手扶着牢门，手上的镣铐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弟弟还小，你以后会留在宫里服侍公主，以后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是皇家的子嗣，可俞家……你给俞家留一条血脉吧，俞尘，就当我求你了！”
“父亲多虑了，我不会有自己的子嗣。”俞尘平静地站在牢房外，语调也平静如水，“俞飞已经满十八岁，没有被特赦的理由，父亲求我也没用。”
“俞尘——”
“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能亲手把你们一家送入地狱。”俞尘面无表情地看着曾经威风凛凛而眼下却只剩下狼狈落魄的父亲，一朝沦为阶下囚，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傲气和尊严，“甚至我可以告诉父亲，俞家有今日之结局，皆来源于我的报复，父亲会不会觉得很痛快？”
俞尚书脸色骤变，震惊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父亲不会真以为我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吧？”俞尘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生活在俞家宅子里十八年，父亲对我但凡有过一丝愧疚……对，我说的是愧疚，不是心疼也不是慈爱，那些都是太过奢侈也无用的东西，我从未奢望过。但凡父亲有片刻觉得对不住我的地方，也许今日我还有可能大发慈悲，手下留情……可是并没有。”
“身为俞家长子，十八年过的是比下人还不如的日子，像个犯下十恶不赦大罪的囚犯一样，每日遭受那位高高在上的俞夫人的谩骂，羞辱，毒打，连罚跪都是定时定点定量，像是举行什么隆重仪式一样……父亲觉得，我当真不恨不怨？”
俞尚书脸色一变再变：“你母亲固然是严苛了些，可她……她都是为了你好啊，不然你今日……今日为何如此优秀？尘儿，为父每日忙于政务，的确是忽略你了，可我不是故意的，我……”
为了他好？
俞尘冷漠地看着直到此时还不忘找借口替那位俞夫人辩解的父亲大人，眼底透着无情的怜悯和嘲弄：“俞夫人对他亲生的儿子，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她……”
“时间不早了，父亲早些休息吧，好好养精蓄锐。”俞尘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两天牢房里的伙食应该会很不错，毕竟对于即将被押赴刑场的人，总该给予一些优待的。”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要离去。
“俞尘！”俞尚书急急嘶吼，“你的母亲也被关在这里！”
俞尘脚步微顿。
“别忘了你娘也关在这里，那是你亲生母亲！亲生的！”俞尚书怒道，“她这些年委曲求全都是为了谁？你忍心看着她——”
“没什么不忍心的。”俞尘转头看他，“父亲以为我对她还有丝毫的感情可言？”
俞尚书瞪大眼：“你——”
“父亲高估了儿子的良心。”俞尘道，“亲生母亲这几个字对我来说不陌生，然而却跟府里的厨娘和家丁一样，都只是个身份而已，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俞尘！你母亲十月怀胎生下了你，你当真如此绝情？”
俞尘扯唇轻哂：“父亲大概不知道，我在七八岁时就有了一个愿望，希望自己早日夭折。虽说这个愿望一直没能实现，但所谓的父亲、母亲、嫡母、弟弟，这些应该属于家人的字眼，在我这里只有一个名字，我把他们统称为‘仇人’。”
俞尚书脸色煞白。
“父亲好好享受这两天的囚牢生活，等上了刑场，儿子亲自替你们送行。”
说完，他没再留恋地举步离开，浑然不管身后传来俞尚书气急败坏的嘶吼：“俞尘，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你简直是个畜生！俞尘，你给我回来！回来——”
凄厉如困兽般的嘶吼回荡在牢房狭长的甬道里，却激不起闻者内心丝毫的动摇。
看守牢房的狱卒早已见惯了权贵高官从天堂跌入地狱，一朝沦为阶下囚的狼狈不堪和歇斯底里，听他声音吵闹，一记鞭子啪的甩到牢门上，恐吓的成分：“吼什么吼？安静点！”
俞尚书瘫软在地上，浑身绝望而无力。
……
离开刑部大牢，俞尘独自一人回了云台殿，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之后，才去面见公主殿下。
紫珑正在御书房里跟各位大臣议事，俞尘候在外面等着。
“拟旨昭告天下，俞尚书一家滥用职权，掌管户部大权以来以权谋私，贪墨巨大，科考舞弊，谋反作乱，有不臣之心。”紫珑坐在案前，语气平静淡漠，“诛九族，定于三日后午门问斩。”
几位内阁大臣和丞相大人皆在，听闻紫珑的话，表情皆是严肃而凝重。
“刑部不用再审了吗？”
“证据确凿，还审什么？”紫珑语气淡淡，“本宫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他浪费，衡州之事越早解决越好，本宫就是要打草惊蛇，让这条大蛇自己沉不住气彻底暴露出来。”
诛九族或者三族对俞家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南圣帝没有俞家的亲族，也没用俞夫人的娘家人，所有跟他们有关系的亲属皆在衡州。
所以诛九族充其量也只是听着血腥，实则只杀了他一族。
“俞尘也是俞家子嗣。”凤栖梧代替众位大人问出了这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按照规矩来说——”
“入了皇族就是皇家之人，按照规矩来说，他家族的事情牵扯不到他的头上。”紫珑语气淡淡，“俞尘不在问斩之列。”
平心而明确的答复，没有丝毫迟疑。
凤栖梧点头：“臣等明白了。”
“若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各位先回去吧。”紫珑淡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由丞相大人全权负责，监斩官就由刑部徐大人和俞尘一同负责。”
什么？
各位大人齐齐一呆。
凤栖梧也感到诧异：“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让俞侍君亲自监斩？”
被问斩的可是俞侍君的亲身父亲，生母，嫡母，以及他那个虽然感情不太好却用血缘关系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