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紫宸宫离开，俞尘回到云台殿休息片刻，于紫珑午睡时分带着自己的贴身太监小陆子去了新阳殿。
纪初阳正站在案前写字。
被封为侍君的这些日子，他其实并没有俞尘那么忙，在公主殿下面前看起来也没有俞尘那么得宠，所以大多时候都是闲散地待在自己殿里，练练字，作作画，修身养性一般。
练字作画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尤其是在心中有事时，更能起到了一个缓和焦躁情绪的作用。
只是他以为这份岁月静好掩饰得极好，实则只是他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真相罢了。
越临近秋试，气氛就越紧张，看似悠闲自在，实则他每天都在紧密地关注着宫里的动向。听到下人回报俞侍君求见时，纪初阳维持着镇定的表情，淡淡开口：“请他进来。”
俞尘很快跨进殿门。
宫人奉了茶，纪初阳抬手摒退左右：“你们都先下去。”
“是。”
俞尘走到案前，淡淡道：“纪公子在作画？”
“随便画画，打发时间罢了。”初阳纪淡淡一笑，“事情办妥了？”
俞尘淡道：“丞相呈给公主殿下的副考官名单上没有我。”
纪初阳皱眉：“没有你？”
俞尘点头：“不过我想了想，有没有我并不重要。此番主考的几位大人都是朝中德高望重的官员，想要动什么手脚并不容易，不过我事先从公主殿下那里套来了一些试题，希望你能帮个忙，把考题誊抄一份，找个机会递出宫去交给父亲。”
纪初阳闻言，表情忍不住变了变：“你的意思是，让你弟弟背考题？”
俞尘点头。
“这样可行吗？”
“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俞尘语气平静，“别说我现在根本没有机会调包试卷，就算有，我的笔迹跟他笔迹相差很大，如果最后被发现出了问题，调包的试卷就是罪证，这么做的风险太大，我和父亲都承担不起。”
纪初阳抿唇：“你跟俞尚书打过招呼了？”
“上午我回了尚书府一趟，跟父亲把此事中的利害关系已经说清楚，父亲同意我这么做。”
纪初阳沉默不语，眉眼间色泽变幻莫测。
“还有十几天时间，足够他背下所有的考题和答案，如果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无法通关，那么只能说，他这辈子没有入仕的命。”
没有入仕的命？
这世上谁的命运又是一成不变的？
事在人为。
“既然如此，就把考题誊抄下来吧。”纪初阳淡道，“要我借你笔墨吗？”
俞尘摇头：“我说，你写。”
纪初阳脸色微变：“为什么？”
“你竟然要跟我合作，总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俞尘淡道，“我虽是帮我的弟弟，可此事在宫里只有你知我知，万一以后我不慎得罪了你，或者我们以后的立场发生什么改变，你以此为把柄来要挟我，我将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纪初阳抿唇：“你是要把我拉下水？”
“既然是合作，就该有诚意。”俞尘摇头，并不赞同他的说法，“不过这件事让你参与进来的确委屈了你，因为俞家之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不该为此承担不属于你的风险，但我可以保证，不管此事能不能成，俞家从此都会站在你的身后，以后后宫之内我们俩就是一家人。”
纪初阳心里在权衡利弊。
撇开他所有的筹谋打算不谈，表面上他既然提出跟俞尘达成合作，那自然是希望用到俞家的势力，不得不说俞尘给出的这个承诺很诱人，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倘若他说自己不需要俞家的势力做靠山，那么这跟他之前提出来的合作要求似乎又有点背道而驰，自相矛盾，难免会引起俞尘的怀疑。
他踱着步子，沉默地思索着。
俞尘也不打扰他，极有耐心地等着，这件事上他占有绝对的优势，不怕纪初阳不答应。
就算他心有顾忌而不愿答应，最多就是俞飞放弃秋试罢了，没有科考舞弊这一案，俞家照样逃脱不了满门尽诛的下场。
“我让下人代抄如何？”
俞尘淡道：“纪公子是担心我对你不利？”
纪初阳摇头：“倒不是这个意思。”
“纪公子说过，俞家是我的靠山，我若想在宫中发展得顺风顺水，必须依靠父亲和家族的势力，我若是揭发了你，不就等同于揭发了俞飞？”俞尘缓缓摇头，“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弟弟，可我不会拿家族的前途和命运冒险，只要我还想在宫中安然待上一日，就不会蠢到自掘坟墓。”
纪初阳轻轻咬牙，心头不断地犹疑思索，两难抉择，轻易把自己的把柄递到对方手上，这太冒险了。然而想到俞尚书跟他说过的话，最终却只能答应他：“好。”
俞尘淡笑：“纪公子果然是爽快人。”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俞尘负责把考题一字一句背出来，纪初阳负责誊抄，誊抄下来之后交给俞尘，“这这算不算是我自己亲手把七寸要害交到了你的手里？”
俞尘淡道：“我的七寸已经捏在了你的手里。
纪初阳淡笑：“所以，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自然。”俞尘点头淡笑，语气平静到听不出情绪波动，“我可以保证，只要有俞家在一天，纪公子的靠山就在一天。”
纪初阳心头隐约生出几分微妙的不安感，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太早交出底牌，暴露了底细，对他来说就是把七寸命门摊在了对方眼皮下——可他认识俞尘时间太短，短到根本无法做到真正的信任和了解。
就算有那么一点信任，也完全是因为俞尚书说这个长子可以利用，然而……纪初阳忍不住想，俞尘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
他的家族庞大，他在宫里才有立足之地，才能走得长久，世间之人谁不喜欢风风光光地活着，谁不喜欢长久享受荣华富贵呢？
纪初阳这般想着，强迫自己压下心头隐约的忧虑，朝俞尘温润一笑：“希望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