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因为没有人会给他解答。
“谢姑娘先用膳吧，我去给你拿书。”
紫珑点头。
转身回到屋子里，她道：“过来用膳。”
谢丹墨和甘锦华对视一眼，两人沉默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走到外室，在桌前坐下。
食不言寝不语。
紫珑用膳一向不太喜欢让人伺候，尤其是出门在外的时候，所以谢丹墨和锦华只沉默地低头吃饭。
“明日传信让漪澜过来奚州。”紫珑眉心微蹙，语气淡淡，“锦华，你跟她换。”
话音落下，锦华神色顿时一僵，下一瞬人已起身离席，沉默跪下。
空气有短暂的凝滞。
紫珑偏头看他：“怎么？”
锦华低头，唇角抿紧：“我不去。”
“三个月，或者三年，你自己选。”紫珑神色淡淡，语调也并无多少变化，“若是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锦华脸色微变，忍不住握紧了手。
三个月，或者三年。
亦或者，抗命不遵？
抗命不遵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所以锦华根本不会也不敢考虑。
三个月，还是三年？
可锦华一天也不想离开她身边。
“主子。”谢丹墨小心看了一眼紫珑，“要不……我跟漪澜换换？”
漪澜此时跟着青衣楼楼主，负责收集各方情报。
紫珑偏头看向谢丹墨：“你以后要负责的是谢家生意这一块，难不成还想把青衣楼的势力也揽下？”
谢丹墨顿时语塞。
谢青衣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谢丹墨以后肯定要接下谢家家主之位，分不了那么多精力在青衣楼情报上。
二十年前，他父亲谢青衣能同时负责马场和青衣楼，有各方面原因，谢家生意这些年渐渐步入正轨，生意遍布的范围也越来越广，谢丹墨跟在紫珑身边历练，也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接掌大权。
而青衣楼虽跟谢家密不可分，却已经归另外一人掌权。
各司其职，相互配合。
南圣天子轩辕容修这么多年早已为女儿铺就了一条通往帝王之路的康庄大道，各方势力训练有素，严谨而有条不紊，除了保证各方势力绝对的忠诚，最重要的就是能力的不可缺失。
谁人负责什么事，包括她自己要在今后的每一天做些什么，紫珑心里也早已有了缜密的规划。
其实早在紫珑说出“三个月，或者三年”这句话时，锦华就听出来她的意思不是要赶他走，而只是暂时的职责分配。
所以纵然心里不舍，可对紫珑的安排他也没有胆子违背，尤其是在最后那句话出口之后，他已然没有抗拒的余地。
“三个月。”这是妥协而臣服的语气。
紫珑夹了块肉丁，语气波澜不惊：“锦华，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暂时不用急着回答。”
锦华抬眸：“主子？”
“给你三年时间，是为了让你掌权。”紫珑目光落在他面上，须臾，筷子抬了抬，示意他坐下，“你今年也十五岁了，难不成就打算这么没名没份地跟在我身边？”
锦华沉默。
谢丹墨心下了然，紫珑这是要为锦华的前途筹谋了。
这个比伴读们还要先一步走到紫珑身边的少年，这些年一直贴身跟随紫珑，小时候曾被误以为是小太监，后来彼此了解之后才知道他不是。
从起初的沉默孤傲到后来的奋发图强，从七岁那一年意识到所谓的尊严和傲骨多么可笑之后，他就像是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似的。
学识，习武，琴棋书画，样样突飞猛进。
年纪小的时候，这些精挑细选才有资格进宫做伴读的少年们其实骨子里都骄傲，难免有争强好胜的心思，其他方面的认知反而有些不太清晰。
现在都长大了，谢丹墨倒是能明白当初锦华是下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做到明明起步晚却比其他人更优秀的程度。
他对自己要求严格，下了远比其他人多几倍的时间和精力，也许只是为了能得到紫珑的认可，能在伴读之中做最优秀的那个。
早在十岁之前，锦华就补齐了自己因开蒙太晚而落下的功课，后面的几年里更是一刻不停地追赶。
就算现在参加朝廷举办的春闱殿试，他的学识也完全够资格。
只是到底也十五岁了。
岁月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公平的，你的一天也是别人的一天。
当初的伴读们长大之后，早早就入了各方领域中历练。因着这些年所学到的本事，所造就的一身才华，以及跟紫珑朝夕相处之下根深蒂固的忠诚，他们早已在世人看不见的地方牢牢背负了该背负的责任，也同时冠上了这一生应有的荣耀。
唯独甘锦华。
没有家族背景可依靠，也没有家族责任需要担负，孑然一身，始终如影子一般跟在紫珑身边——若他当真只是个内侍或者暗卫倒还没什么，可他这些年所学分明已是一身才华。
且就在刚刚，他直白而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
这样的一个少年，紫珑不可能任由他就这么荒废一身所学，终其一生只做个默默无闻的随侍。
锦华显然也明白紫珑的打算，沉默良久，才抿着唇开口：“我不想掌管青衣楼。”
嗯？
不想？
谢丹墨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暗道真的是胆子肥了，主子的命令容得他不想？
不过紫珑似乎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好奇地开口：“那你想做什么？”
锦华只想一辈子待在紫珑身边，哪儿都不去，他不想要什么身份权势，也不想要富贵荣华。
就这么陪着紫珑，一辈子。
于他而言便足够。
可十五岁的少年已经不是当初狂妄无知的小狼崽子，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以紫珑的身份，以后必定会选世间最优秀的男儿为夫婿，锦华纵使如何不愿，他也没有阻止的资格和实力。
他所有的得偿所愿，都是建立在紫珑允许的前提之下，而现在紫珑还小，他们都还存在些许孩子心性，所以可以任性。
一旦以后紫珑不愿意了，那么无权无势的甘锦华，将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