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敬十七年，这是我第二次带着羽儿踏进先皇掌控下的皇宫。那时，先皇请我为诸皇子观气。”
君如忽然开口。
“先皇的心思不难猜。羽儿出生时有凤凰相伴而生，是昭然若揭的凤凰之命。当时，处于地脉之处的岚国受到天地之气变化的影响最大，外忧内患。他想岚国国祚绵长，自然要留住羽儿。”
彼时，先皇数子，君如观其气，或为蛟为莽，都可能成为未来真龙。只有一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与苏羽澜缔结良缘。
那个孩子，就是綦墨。
綦墨看到，水面上的君如为他观气时，面上露出一抹惊诧。躲在帘布后的苏羽澜，闻得师父惊疑，将布帘悄悄拉开一条缝。
苏羽澜看到他，似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给她馒头的好看哥哥。她指着綦墨，和君如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
“我告诉她，你的气在身后成麒麟状。麒麟，注定无法与她成就龙凤良缘，可她偏偏就对你这皇室中唯一的异数留了心。”
水镜里，苏羽澜对着君如气鼓鼓地摇了摇头。
小小的她指着綦墨，又指了指綦轲，说：“我喜欢他，不喜欢他。我喜欢的若不能娶我，那便我娶他。”
君如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看到宠妃怡妃听到苏羽澜的童言童语时，眼中划过的厌恶、怨毒。
身为仙师，没几把刷子，君如哪敢到处忽悠。
怡妃此人生性要强，对凤位的执念胜过了一切。她汲汲营营得不到的东西，对苏羽澜这样天生凤命的人，却是唾手可得、随手可弃。这对执念成痴的怡妃是如何刮心啊！
君如揪起苏羽澜爆打一顿，陪着笑脸跟怡妃那恶婆娘说。
“小孩子不懂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等出了宫，老头子抱着苏羽澜，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全抹在苏羽澜新衣上，心疼得苏羽澜一抽一抽的。
“徒儿啊，你在屁股上放了啥，打得我的手真痛。师父痛死了，你可就没师父了。”
苏羽澜毫不客气地说她师父，“哪有你这种为了三年新衣就出卖徒儿的师父？哼，这么没骨气的师父没了就没了。”
綦墨听着幼小的苏羽澜一本正经地教训君如，嘴角不由扯出一个笑容来。
“说来，羽儿还是害你小小年纪就离宫从军的罪魁祸首，所以啊，她犯浑的时候，你也别下不去手收拾她。想想你当年受的苦，都是她脑子里的水啊！”
綦墨：“……”
“羽儿告诉我，你如麒麟正直、善良、仁义。当初綦轲因私情要废后，也只有你敢站出来阻止。少女慕艾，你是个好的。”
君如睁开眼看向綦墨，目光湛然道：“羽儿为你任性至斯，我不怪她。”
君如手中拂尘扫过水面，水面上的景象便消失了。可苏羽澜的老底，君如还没抖落完。
“况且，当年她外祖——定疆王一家出事，她心里就无国无家了。如果不是看在我和救她命的穆王爷的份上，她从一开始就不会进宫。凤位对她来说，更像是毒里又裹了毒，可她还是强迫自己做了皇后。坐上凤位，调和乾坤、稳定地脉数年，全了孝顺、全了恩义。”
“可天数不是这么算的。天道记着，她诈死，断凤凰天命、弃守护天下之责，这些她终究是要还的。三枚凤佩定地脉是开始，促成天下安定、扶立命属乾坤的帝后才是终结。”
“听了这些，你心里有个数，”君如起身，甩甩手中拂尘，交代一声，“行啦，我还得进趟宫，见你兄弟去了。”
綦墨想，原来羽澜是定疆王府的后裔，怪不得有许多事，她总说不出口。
他和她之间，或许还隔着灭门之仇。
天下人都以为定疆王府毁于郗国的报复，他作为皇子，却知道有些事并非表面那样。作为人子，他没办法帮她报仇。
但，他可以走向她，护着她，以血肉铸成铁墙，挡一切袭向她的风霜雨雪。
“师父都告诉你了？”
綦墨帮她戴上挡风的帽子，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嗯。”
“那，”苏羽澜难得有些踟蹰，“你怎么想的？”
綦墨看着她，笑了，“我想，我该早点遇上你，把我所有的馒头都给你吃。”
“真的？”苏羽澜一下子笑了，她挽着綦墨的手臂追问。
“真的。”
“可还有一件事，师父一定没告诉你。”苏羽澜一脸纠结。
“那你自己想说吗？”
“说！你等我，今晚回来我就告诉你，早说晚说总得说。”苏羽澜豪气干云。
前日，君如进宫告知了綦轲地脉之事，获准探查历代皇后之物，并自由出入地脉禁地。今天，苏羽澜易容成君如的座下小童，也跟着混进宫去。
这会儿，她趴在进宫的马车上，丝毫不见对着綦墨的豪气。
她蔫巴巴地拉着君如碎碎念：“师父，你说我怎么办啊？我怎么就脑子一热，啥事儿都敢答应往外说呢？”
“师父，您别不理我啊。”
“师父，您就说句话呗，师父……”
“徒儿，你再吵，就别怪我不顾念师徒情，把你扔下去了。”
“……”苏羽澜瞪眼，不敢说话。
宫中云舞殿内，云伽一夜没睡，她知道她做错了。
皇帝可以纵容她嫉妒，却绝不会原谅她闹到武安郡主面前。可要不是那个女人的出现让她失去了理智，她也不至于干出那样的蠢事。现在，光是想到那个女人的名字，云伽都感到有股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还好，今天那个女人就走了。任凭皇帝再喜欢她，她也已经是他国皇妃，和这岚国皇宫没有半分瓜葛了。
云伽在心里盘算了一遍又一遍，不断宽慰自己，一切都还有回旋余地。
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夏家那个狐媚子爬到她的头上。
晨钟已响，侍女鱼贯而入，动作娴熟地伺候云伽洗漱更衣。一时间，除了水声，听不见一点别的声响。
“娘娘今日想梳个什么发髻？”
专事梳妆的宫女是宫里有些年纪的姑姑，有着一双巧手。后来，因这手艺被云伽看上，调到了云伽的云舞殿。
往日，云伽因对她的手艺十分满意，也颇给她几分脸面。可今日，云伽心烦得很。
“你是梳妆姑姑，还是本宫是？要不要本宫手把手教你怎么梳？”
侍女们见云伽发脾气，大气都不敢出。